投奔

                                                                 投奔

                                                             文/露渊

        “听说了吗？老冯投奔儿子去了，去大城市享福了。”“是啊，是啊，听说他儿子住的是楼房，出门开洋车，还有干生意的车，他算是熬出头了。”村头暖阳处，老人们闲聊，满眼的羡慕从他们布满皱纹的麻布脸上露出。

       老冯儿子在省城打拼有七八年了。这期间给老冯送来一对宝贝，这可是老两口拿命呵护的一对活宝。眼看着到了上学的时候可急坏了老两口，儿子叫他们扔了老房子，带上两活宝去和他们一起生活，老两口正愁离不开两宝贝呢，听儿子这么说，心里乐开了花。这不秋收前老两囗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凑了十万寄给儿子。提起儿子，那可是老冯家的骄傲:“生十个八个，也不及我这棵独苗有本事。”每当有人提起自家老几给老人买了啥东西，老冯不顾一屑。

         平时逢年过节小两囗回家大包小包，儿媳妇一囗一个爸妈，可把老冯两口子心里乐开了花，村里乡亲只有羡慕。

         到了省城，儿子开着做生意的大金杯来接他们，毕竟搬家，还有两活宝，东西多。

         一路上老两口东张西望，城市的街好干净，好亮，城里的人好像都穿着新衣服。

          到家进门儿媳妇接过公公婆婆头上的头巾和帽子:“爸妈这东西以后可不准再用了，会被人笑话，吃过饭我带你们去理发，赶紧洗手吃饭。”老两口面面相觑，不过他们很快想通了，这城里还真没人戴这玩意儿。

        “爸妈把这衣服换了该吃饭了。”一大早老两囗在睡梦中惊醒。匆匆起床，相视一笑，这儿媳妇真好，从头到脚都是新的，真好。不过他们打算把旧衣服洗了再穿，新衣服到过年再穿。

       儿子叫老冯去跟他出摊。到了地方，人山人海，儿子走路贼快，老冯几乎小跑，按儿子吩咐往车上搬菜。几趟下来老冯已大汗淋漓，好在货也够了。一阵七颠八晃到一个好像是集市的地方，儿子找好摊位，支摊，摆菜，一气呵成，儿子也是直冒汗。一切收拾停当，儿子自顾点了支烟吩咐老冯看摊，他去上个卫生间，这时老冯喉咙节上下滚动，他也想抽，昨晚忍了一夜，可儿子走了。

         儿媳妇带着婆婆去找工作。理由是两活宝开校后没事干，别闷出病来。老冯家想想也是，挣了工钱，可以给俩活宝买玩具啥的。

        来到一家火锅店，这里招择菜工。老冯家两只手互相穿在袖子里，时不时地吸着鼻涕，儿媳妇的眼神她一点也领会不到，第一次应聘失败。

       “妈你怎么回事，把手取出来，像我一样放那都行，就是不要那个样子行不？还有你那个人卫生，注意形象。”说着甩过手纸。

        老冯家接过手纸放在鼻子上，捏住鼻子闭上眼睛使劲想把鼻涕甩干净。儿媳妇直接吐了，连忙捂着嘴转过身，拉着俩活宝和婆婆拉开距离，眉毛拧成一条。

        老冯家的把卷着鼻涕的纸随手一扔两手搓着，看着他们笑。“乱丢垃圾罚款五元。”黄马甲把手纸扫到垃圾袋里。老冯家感到莫名其妙:“乱丢垃圾，丢你们家了，这路是你家修的？要你管。”狠狠地瞪了黄马甲一眼转身就走。“乱丢垃圾，辱骂环保工人共罚十元，交钱走人。”

        “对不起对不起，她刚从乡下来，不懂这些，给。”交了钱儿媳妇转身就走，老冯家的跟在后面，新鞋子极不舒服，磕脚，一跛一跛的。

        中午吃过饭，儿媳妇开口:“妈，把刚才交的罚款给我。”老冯家愣了。“是罚你的，又不是罚我，你不掏钱记不住。”儿媳妇的口气很硬，老冯家解开用布条做的裤带绳，把手伸进裤裆里掏钱。儿媳妇差点又吐了:“好了，好了，这几天的面条，馒头你去买，那钱我拿着嗝应。”老冯家赶紧又把手缩回来勒上裤带绳。“奶奶我要吃香焦。”老冯家伸手拿过一根递过去，儿媳妇伸手接过直接丢垃圾桶里:“先洗手，再拿东西，尤其是吃得东西。”她瞪大眼睛翻过来翻过去地看，手很干净呀，她觉得儿媳妇这火发得莫名其妙。

她想洗洗他们的旧衣服，还有鞋，她想穿原来的鞋，舒服。儿媳妇说丢楼下垃圾桶了。她趁着他们午睡，悄悄下楼一个一个地翻。翻了一路也没找到。

       俩活宝开学了，老冯家想，儿媳妇还要上班，干脆自己就接送这两活宝，做做家务，做做饭算了，打什么工呢。

       天不亮儿媳妇就做好饭，伺候两活宝 ，然后收拾碗筷，上班顺便送他们上学。城里车多，即使走着去儿媳妇也不放心让老冯家的去接送他们。

        她想帮着做饭，可儿媳妇有洁癖，她洗过的菜要重洗，直接不让上灶台。老冯家望着雪白雪白的灶台，也怕弄脏了，掉根头发都明显得剌眼。擦桌子，拖地更不用说。儿媳妇特别爱干净，地每次都拖两遍，屋里真是一尘不染。老两囗坐着一般不乱走动，怕弄脏了地板。



　　晚饭是炒菜馍馍喝小米汤。城里碗小锅也小。老冯家买来一包馍馍放在茶几上，儿媳妇放下几个，其余的放在冰箱了。一碗小米汤一个馍，老冯感觉肚子还空着，老伴分给他多半，他连忙接过吃了。

        一家人看电视，老冯嗓子痒，儿子这会不吸烟，他实在忍不住，试探着掏出烟，刚叼到嘴里:“爸，想吸烟到楼道去，或者到楼下去吸。”老冯看看漆黑的外面，把烟装回烟盒。嗓子痒，他咳出痰，吐到脚下，用鞋地蹭地。儿媳妇又要吐:“天哪，不准随地吐痰，这是地板，不是乡下。”

         老两口赶紧站起来，老冯跑过去拿拖把。“你还满地跑，不许跑了。”随即踢过一双拖鞋，一个垃圾袋:“把鞋装袋里扔了。”老冯看向儿子:“看我干什么，扔了。不扔你记不住。”这一晚老两口失眠了。

        老冯家一直没找到工作。儿媳妇不让她做饭，两活宝上学后她闲得发慌，以前在乡下干农活多想能睡一天，真是穷命，闲都闲不住。

        周末，老冯家买了排骨特意装了两层袋子，她怕儿媳妇嫌弃。

       开饭了，老两口吃得很小心，尽量模仿小两口的习惯。盘子里还剩了些菜，老冯喉咙滚动着，儿媳妇端走统统倒进了垃圾桶。老冯家张了张口最终没吱声。

       终于盼到两活宝放假了，老冯家想这下就不急了。儿媳妇给报了舞蹈培训班。老冯家还是闲的发慌。

       这边老冯每天早出晚归跟儿子出摊倒是踏实，倒头就睡总感觉睡不够。这晚老冯家实在睡不着，老两口就拉起了家常:“我看咱还是回去吧，成天呆着心发慌，还压抑得很，你看呢？”老冯翻过身:“还是乡下好啊，天阴下雨天可以睡懒觉。到冬天可以成天睡懒觉，饭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瞧你这点出息。”

      天越来越冷。这晚雪下得很大，老冯想这下可以睡懒觉了。

      “ 咚咚咚，该走了。”儿子把老冯从梦中惊醒。“这么大的雪也出摊，休息一天又咋了嘛。”老冯嘟囔。“要睡到乡下去睡，城里哪有闲人，难怪一辈子跳不出农门，快点。”说归说老冯还是很快起床跟儿子出了门。

        忙碌的日子是踏实的。老冯家就不一样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到外面浪吧，又冷地不行。她决定今晚好好和儿媳妇谈谈，要么让她做饭，做家务，要么让他们回老家。

       吃过晚饭，老冯家递了个眼神老冯开口了:“娃呀你这房掏多少钱买的？现在还该外债不？”儿子似乎很疲惫:“一百多万，连车不到两百万吧。你问这干吗？你还有钱吗？”老冯惊呆了:“一百多万是多少，得有这么一大堆吧？娃呀你哪来那么多钱呀？”老冯用手比划着问。“多半是挣得，还有贷款，你问这干啥？”老冯弱弱地说:“我打算和你妈回乡下去。”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这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回去村里人怎么说？自私，也不为我考虑。睡吧，明天还早起。”儿子起身去了卧室。

        屋里漆黑一片，老两口彻底失眠了。他原想着儿子住楼房，开毫车是多么风光的事，却从未想过儿子的担子有多重，竟还背着这么多贷款。自己苦了一辈子也没挣几个钱啊，难怪儿子三十多岁了才结婚。这城里的生活节奏真的不敢想啊，他们背负这么多，我们也帮不了什么忙，还是回吧，咱别打扰他们生活，回到属于我们的家吧。

        第二天老冯谎称肚子痛没有跟儿子出摊。等儿子，儿媳妇都走后，给儿子留了纸条，老两口悄悄踏上了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