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乔保实

我的爷爷——乔保实

我的爷爷只是一位普通的老人，他不是达官显贵，一生最大的官也只是一位家长，还经常被别人瞧不起。他从没有腰缠万贯，甚至第一次见孙子的女朋友，见面礼还要提前让孙子准备。可就是这样一位老人，在他去世后的十余年里，却经常被后人提及，让人怀念。

我记着得小时候，妈妈经常埋怨他，说他手里有点钱不舍得给孙子孙女花，到处放高利贷。有一年过年，看到别的小孩玩鞭炮，虽然只要三角钱，他都舍不得，我恳请了好几次，他才从一个破手绢里拿出三毛钱，还心疼的说：“省着点花。”以致于两个姐姐看到后，都略带羡慕的说：“爷爷还是心疼你，都不舍得给我们花一分。”他的节俭在村子里都出了名，于是村民给他起了个贴切的绰号“守财奴”。

那一年，父亲因意外突然去世。接着，奶奶也生病，为了给奶奶看病，七十多岁的爷爷用架子车拉着奶奶去邻村看病，过路口时，出了车祸。虽然肇事司机出了医药费，但奶奶手臂被撞断，爷爷肋骨断了四根。送到当地医院时，医生看了都感叹道：这么大年纪了，想彻底治好怕是难了。他却对医生说：“我的儿子没了，我的孙子还小，治不好咋办？”凭着惊人的毅力，一年后他竟然恢复如初，连医生都称：真是个奇迹！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爷爷高兴地说：“没想到我们家也出了一个大学生。”大学刚上一个学期，母亲就被确诊为癌症，不久就离开的人世。我想这种打击发生在任何一个家庭都难以承受，何况，当时爷爷奶奶都已80高龄。但他没有抱怨，忍者眼泪，还安慰我要坚强起来，好好读书。我回家处理完母亲的丧事返校时，爷爷对我说：“孩子，别怕，我会功你上大学。”

后来，我听说，他发现种地挣不了几个钱，就到处和别人商量着要合伙做生意，别人问他有什么本钱，他说：“本钱没有，还有力气。”于是，别人疑惑地看着满脸沧桑的他，怀疑他是不是疯了。生意既然做不成了，他就想着卖家里的东西，于是，家里唯一一张像样的床也被他给卖了。有段时间，我也很不理解，心想何必卖家具呢？后来，才知道，这是爷爷在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兑现当初的诺言。

四年的大学生活很快结束，我也被部队特招入伍。消息确定后，我回家看望爷爷奶奶，爷爷高兴的只是笑，过了一会，他说：“你陪我走走吧！”于是，他背着双手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在村里整整转了两天。村里人见了，都热情的跟他打招呼，夸赞他能干，把孙子培养成才了。那时，我感觉他的脊梁骨都是直的，活像一个胜利的将军。分别前夜，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说我们祖上也曾出过一位大官，他清廉务实，平易近人。按照级别，出行都可以乘坐八抬大轿。但他回家乡时会离家几里提前下轿。你知道为啥吗？”我看着他没有急着回答，他接说：“一来是怕碰见乡亲尴尬；二来也方便了解民情。”这位祖先，我想他都不一定记得名字，却后来经常向我讲起。若干年后，回想起这件事，我想爷爷是在用这个故事传达他的某种期盼！入伍分别时，他拉着我的手，反复叮嘱，要注意安全，还说：“入了伍，你就是国家的人了，不要老想家。”上了车，我就忍不住留下了泪。

以前，每次回校，爷爷奶奶都会站在大门口目送我离开，眼里充满了慈祥和等待。入伍后，我探亲归队时，爷爷奶奶都是在院子里，拄着拐杖，挥手告别，虽然也是面带微笑，但从来没送出过家门。有一次，我忍不住问爷爷：“咋不送我到门口呢？我好看着你离开。”他说：“你都大了，不需要送了。”我不知道，分别后，爷爷是否也会伤心落泪。多年后，我经常梦到爷爷，梦中的他都是面带微笑，拄着拐杖，在院子里站着，慈祥的看着我。

2008年，爷爷的身体每况愈下，可我在部队驻无法回家。十月份驻训结束后，我请了几天假，回家看望爷爷、奶奶。发现爷爷的身体明显消廋，精神也大不如以前，但他还在家里的一片空地上养鸡种菜。姐姐、姐夫都劝他年纪大了，休息一下，他却总是说还能干得动。他还让我给他挖一个葱沟，说要种点葱。我笑着说：“你还说干得动，不服老不行吧，一个葱沟都挖不成了？”他却一脸认真的看着我说：“你知道吗？我现在身体不好了，花销大，能省点就省点。”我也学着他的样子问：“那你说一年要花多少钱？”他比了个手指头，说：“都要花一千多元。”其实，两个姐姐和我都会给他钱，但他总说有钱，你们留着吧。那次离开，我给他留个一千元，说：“爷爷，你等着我，我已经报考了南京的研究生，十二月份考试完，就回来看你。”他说：“好，你走吧，我等着。”考试一结束，我就接到了大姐的电话，她说：“你敢紧回来吧，咱爷都不认识人了。”我回到家，已接近晚上，他躺在床上，已经油尽灯枯。我喊着爷爷，他睁开眼看了看我，有气无力的喊着我的名字问：“是光回来了？”我点点头。问他：“想吃点东西不？”他点了点头。于是我喂了他半碗煮好排骨汤，第二天，爷爷就不在了，享年90岁。家人都在说，爷爷在挺着一口气，一定要等着喝下我喂他的一口汤。去世时，爷爷种的葱已经长大，看起来青翠碧绿，整个丧事办下来还没有用完。

有时，我在想，爷爷这一生真是平凡的不能在平凡，绝对算不上一颗参天大树，或许只是路边的一颗小草，还长在贫瘠的土壤里，经常遭受岁月的风霜，不幸的折磨。但他在遭受人生的不幸时，没有怨天尤人、消极懈怠，八十多岁时，还不顾年老体弱，亦然决然地担负起培养孙子读书上大学的重任。在我参军入伍后，他明知要面临聚少离多的现实，还强忍眼泪，把国家大义放在首位，支持我保家卫国。这样看来，他又是那么的伟大。

朱东润先生在《张居正大传》中说过这样一段话：“整个中国不是一家一姓的事，任何人追溯到自己的祖先的时候，总会发现许多可歌可泣的事实；有的显焕一些，也许有的黯淡一些，但是当我们想到自己的祖先曾经为自由而奋斗，为发展而努力，乃至为生存而流血时，我们对于过去固然看到无穷的光辉，对于将来也必然抱着更大的期待。”或许，也正是爷爷这种精神，鼓舞着我们姐弟三人，在人生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年初，我因为见义勇为被评为“昆明好人”，在我得到消息时，我的脑海中莫名的浮现出爷爷的脸庞：一副苍老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他默默的看着我，笑着，渐化成了一副生活中普通老人的形象。

电影《你好，李焕英！》中的一句台词让人印象深刻：“打我有记忆起，妈妈就是个中年妇女的样子，所以我总忘记，妈妈曾经也是个花季少女，也曾是一个小孩，也曾是她们自己”。其实，在我的脑海里，爷爷也只是普通老人的样子，但我也想像贾玲喊出妈妈的名字一样，喊出爷爷的名字：你好，乔保实！

作者：乔争光，退役军人，云南省图书馆工作人员

联系电话：13116958076

邮箱：56283363@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