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居民边际消费倾向异质性与消费潜力释放
——基于家庭信贷和资产配置视角的分析
姚健 臧旭恒 周博文
边际消费倾向是反映消费增长潜力的重要依据。本文基于中国家庭金融调查数据，使用门槛回归估计了流动性比率（定义为高流动性资产与收入的比率）的阈值，提供了关于月光族（hand-to-mouth）家庭的替代识别标准，并重点分析了家庭杠杆率、信贷可得性和流动性比率对暂时性收入变化下边际消费倾向的影响。研究发现，居民边际消费倾向存在异质性，家庭拥有的信贷缓冲和资产缓冲是边际消费倾向异质性的重要来源。高杠杆率家庭的边际消费倾向高于低杠杆率家庭。相比没有信贷的家庭而言，有信贷的家庭的边际消费倾向更高。我国至少有36%的家庭是月光族家庭，且富裕型月光族家庭的边际消费倾向高于非月光族家庭，尤其是具有高杠杆率的富裕型月光族家庭对暂时性收入变化的敏感性比其他家庭更高。这意味着家庭信贷和资产配置在消费对收入变化的反应中发挥着重要的调节作用。本文的研究不仅为扩大消费提供了新的视角，而且为评估和优化消费刺激政策效果提供了依据。这对于充分释放居民消费潜力，进而实现全面促进消费的目标具有重要意义。
一、问题分析
近年来，受世界主要经济体经济增速减缓、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常态化和居民消费能力预期前景不明朗等多重因素叠加影响，我国在加快构建新发展格局中面临着严峻的挑战。其中，消费不足，尤其是居民消费不足已经成为我国内需不足和总需求结构不合理的重要原因。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我国最终消费率从2000年的63.9%下降到2021年的54.5%，居民消费率从2000年的47.0%下降到2021年的38.5%。虽然近几年略有回升，但仍然处于较低的水平。如何有效释放居民消费潜力，充分扩大内需引起了政策制定者和经济研究领域的长期高度关注。“十四五”规划明确指出，“必须建立扩大内需的有效制度，加强需求侧管理，建设强大国内市场。”2022年政府工作报告再次强调，“坚定实施扩大内需战略，增强内需对经济增长的拉动力。”同时，报告提到，“预计2022年可用财力明显增加。新增财力要下沉基层，主要用于落实助企纾困、稳就业保民生政策，促进消费、扩大需求。”那么，当政府部门将新增的财力用于诸如发放消费券、转移支付、减税退税等经济刺激政策时，如何能够提高政策的精准性和有效性，从而充分发挥政策效果以最大程度实现扩大消费的目标呢？
广义上讲，居民消费的决定因素不外乎三种，即消费能力、消费环境和消费意愿，也就是通常所说的让居民能消费、敢消费、愿消费。现有研究更多考虑了居民的消费能力和消费环境，但很少有研究从消费意愿这一视角分析如何有效扩大消费。本文试图从居民边际消费倾向异质性的角度回答这一问题。
边际消费倾向不仅是宏观经济政策向实体经济传导的重要渠道，也是家庭消费行为的重要特征。当居民家庭面临收入变化时，除了动用储蓄，还可以借助各种市场和非市场的风险分担机制来应对，这意味着，家庭消费对收入变化的反应（边际消费倾向）将取决于其缓冲冲击能力的大小。基于此，本文从家庭信贷和资产配置的视角分析暂时性收入变化下边际消费倾向的异质性。
本文的贡献主要有以下几点：第一，传统文献通常假设边际消费倾向同质性，然后依据收入直接估算边际消费倾向。本文将家庭信贷（家庭杠杆率和信贷可得性）和资产配置（流动性比率）纳入统一的框架下，分析居民家庭暂时性收入变化的边际消费倾向异质性，从异质性消费者视角为释放居民消费潜力提供了有益补充。第二，使用中国家庭金融调查（CHFS）2011-2017年面板数据中有关资产的详细信息，将家庭资产精细地分类为高流动性资产和低流动性资产以此来识别并测算我国月光族家庭的比例。进一步地，使用门槛回归估计了流动性比率的阈值，提供了关于月光族家庭的替代识别标准。第三，本文也具有较强的应用价值，主要体现在以边际消费倾向异质性为视角从短期和长期两个方面为扩大居民消费提供了新思路。
二、观点摘要
第一，家庭杠杆率和信贷可得性影响了边际消费倾向异质性。具体表现为，高杠杆率的家庭应对暂时性收入变化的边际消费倾向高于低杠杆率的家庭。相对于没有信贷的家庭而言，有信贷的家庭的边际消费倾向更高。而信贷可得性对边际消费倾向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是否使用信用卡方面。有信用卡的家庭，当面临暂时性收入变化时，其边际消费倾向更高。这表明，信贷约束是导致边际消费倾向异质性的重要因素。
第二，如果以家庭高流动性资产小于年收入的1/2作为判别标准，那么我国约有一半以上的家庭面临着高流动性资产不足的困境，可被视为月光族家庭。在月光族家庭中大约90%是富裕型月光族家庭。这与美国和英国等发达国家不同，我国的月光族家庭占比较高，在月光族家庭中富裕（贫穷）型月光族家庭所占比例较高（较低）。进一步地，2013-2017年月光族家庭占比的总体趋势在下降，从67%下降到59%。其中，富裕型月光族家庭从59%下降到53%，贫穷型月光族家庭从8%下降到6%。也就是说，样本期内，由于高流动性资产不足而受到流动性约束的家庭越来越少。这也说明，我国居民家庭资产配置在不断优化，金融资产等高流动性资产的占比有所提高。但是，如果以门槛回归得到的阈值衡量，我国约有36%的家庭是月光族家庭。
第三，流动性比率与负债家庭比例呈负相关，流动性比率越低的组，负债家庭的比例越高，约30%的月光族家庭拥有负债，约15%的非月光族家庭拥有负债。高杠杆率家庭在月光族家庭中的分布更为广泛，而在流动性最强的家庭中几乎没有高杠杆率家庭。总体而言，负债家庭更多集中在月光族家庭中。
第四，对于暂时性收入变化，相比非月光族家庭而言，富裕型月光族家庭的边际消费倾向更高，而贫穷型月光族家庭的边际消费倾向更低。综合考虑家庭信贷和资产配置两种因素发现，高杠杆率的富裕型月光族家庭的边际消费倾向更高。此外，暂时性收入变化的方向显示了边际消费倾向的非对称性，正向暂时性收入变化的边际消费倾向小于负向暂时性收入变化的边际消费倾向。
三、政策建议
本文的研究为评估和优化消费刺激政策提供了参考依据。政府部门在制定或实施如转移支付、减税退税以及其他再分配等经济政策时，应当考虑家庭信贷和资产配置在应对收入变化时发挥的作用，以提高政策的精准性和有效性，从而充分发挥政策效果。基于此，依据研究结论并结合中国居民家庭现实情况，本文从短期和长期两个方面为进一步释放居民消费潜力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从短期来看，当政府发放消费券、采取转移支付或者减税等措施刺激消费时，有信贷的家庭、富裕型月光族家庭，尤其是高杠杆率的富裕型月光族家庭对于增加的收入会以相当大的比例用于消费，但是非月光族家庭和贫穷型月光族家庭以较小的比例用于消费。特别地，高杠杆率的贫穷型月光族家庭消费对收入变化的反应并不显著，这将影响政策干预措施的效果。因此，对于相同的消费券、转移支付或减税规模，如果能够针对富裕型月光族家庭实施，将会提高政策的精准性，产生更大的消费规模，从而有利于释放消费潜力。
从长期来看，为充分发挥消费刺激政策的有效性，应当采取政策措施促使边际消费倾向较低的群体提高其边际消费倾向。这可以从信贷和资产两个方面入手。一方面，应规范消费金融市场，鼓励家庭消费信贷发展，提高家庭的信贷能力和信贷可得性，进一步增强消费信贷的推动作用，为释放家庭的消费需求潜力，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提供助力。另一方面，应完善资本市场的发展，为家庭提供更加丰富多样化资产类型，通过降低社会金融服务的整体资费水平，降低资产变现成本，优化家庭高/低流动性资产的配置以应对收入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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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健，山东大学经济学院，邮政编码：250100，电子邮箱：yaojian 0628@ 163.com；
臧旭恒，山东大学消费与发展研究所、山东师范大学国家与区域财富研究院，邮政编码：250100，电子邮箱：xhzang@ sdu. edu.cn；
周博文，山东大学经济学院，邮政编码：250100，电子邮箱：zbowen 1019@ 163.com。
原载《经济学动态》2022年第8期，全文可见经济学动态网站“最新目录”栏目
转自：“经济学动态”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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