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透过窗棂直直跑到房间里来，那桌上的不倒翁也在阳光的照耀下竟也显得闪闪发光，看着那一摇一晃的光影，思绪不由得飞得很远，飞到那久远的时光，飞到那个像极了不倒翁的男子身上。
“阿大，阿大，你老是抱着这个不倒翁干嘛？”
阿大正坐在院子的摇椅上晒着太阳，晃着脑袋，手里还抱着那个不倒翁，说是不倒翁，其实就是一个刷了漆的木头而已，约莫像个人形，只不过头部以下成了一团圆球，放在桌上不论怎么弄都不会倒。阿大很喜欢这个不倒翁，因为这是他自己捡了个木头雕的，是准备送给他的弟弟阿二的。
“阿二一定会喜欢的，因为是我雕的，阿二一定会喜欢的。等阿二过年回来我就给他，他一定会喜欢的。”阿大如是说。
“阿二工作忙，每年就只能回来一次，拿着这个就不会想家了。”阿大又开始了自言自语，忽然他把不倒翁举到我眼前，一脸认真地问：“你看我雕的好不好看？像不像我？”
我看着眼前那个刷了各种彩色漆的木头，实在是不忍心骗自己，但是看到阿大那双眼睛里闪闪发光的东西，我却说：“嗯，好看，阿二一定会喜欢的。”
阿大笑了，笑得跟个孩子一样。我心内叹了一口气，为阿二，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受自己哥哥的。
“其实我哥他以前很聪明的，要不是因为小时候家里穷没钱看病，他发烧，烧坏了脑子，他现在一定会是个好警察。”阿二边收拾家里边和我聊天说。
我默然，阿大阿二家里的情况我多少是知道的。阿大阿二的爸爸好赌，经常偷家里的钱去赌，每次都是血本无归，还时常有人上门来追债，所以阿大阿二小时候就常常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终于有一天他们的妈妈不能忍受这样的日子了，跟着别人跑了，丢下了阿大阿二，那时候阿大便担起了照顾弟弟的重任，那时他还小不能打工，只得是靠着邻居时不时好心的施舍和捡垃圾过活。
“那时候阿大看见路边的警察就会说，阿二，以后我要当一个警察抓光那些坏人。”阿二似乎沉浸在以前的回忆中，“我们的爸爸便是在那时候被人活活打死的，死的时候都没人知道，是过了许久尸体臭了才被发现的，其实他以前在的时候也没管过我们，家里也就妈妈和我们两兄弟，妈妈走了之后就只剩下我们两了。再后来邻居把我们送进了福利院，那时候阿大已经是现在这样了，在那里我们就常常被他们欺负，后来我的养父母把我领养走了，他们不肯带走阿大，因为嫌弃阿大痴傻。其实阿大他不傻，我不肯和他们走，阿大就骗我说和他们玩捉迷藏，他让我躲在车子里，后来车子开走了，阿大也就留在了那里。阿大没有了我的保护，在那里被他们欺负的就更厉害了。我那时候有空就会跑去看他，他每次都是笑嘻嘻的，也不跟我说他被欺负的事，这也是很久之后我把他带出来的时候听别人说的。”
“所以你当警察也是因为阿大？”
“是啊，阿大不能完成的梦想我替他完成。”阿二如是说。
“阿大，你别再抱着这个不倒翁了。”我实在不能忍受阿大这样终日抱着这个不倒翁，上面的漆都快要磨掉了。
“阿二最喜欢这个不倒翁了，我要帮他守着，不然他回来看不见会着急的。”阿大抱着这不倒翁喃喃道。
“够了，阿二已经死了，他不会回来了。”我终究还是爆发了，阿二那个阳光一样的少年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骗人，阿二在执行任务。执行完任务他就回来了。”阿大蹭的一下站起来，双目通红，像极了发怒的狮子。
从那天之后，阿大也不再是坐在家里抱着不倒翁，而是带着不倒翁满世界地跑，阿二生前每每来看他时都会给他钱，其实阿大都存了起来，说这是给阿二娶媳妇用的。如今这钱阿二是再也用不到了。阿大便带着钱和不倒翁到处走，说是阿二执行完任务了，在和他捉迷藏呢。我实在是不忍心再刺激他了。
阿大每到一处福利院便会买上许多零食，就像以前阿二来看他时那样。
“说不定阿二躲在这里呢。”阿大说。阿大每每和孩子们在一起玩，笑得很开心。
有时看见路边的警察，阿大总是会向他们敬礼，就如同每回阿二来看他时两兄弟常常玩的游戏那样。阿二走了，只留下了阿大一个人，阿二给的钱并不多，阿大又干回了以前捡破烂的行当。阿大又不愿意待在福利院，他说那样他就找不到阿二了。曾经有过一次，我用了阿大当初骗阿二的方法，将阿大成功地骗进了福利院，但是半夜的时候阿大便跑了出来，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派出所，警察同志告诉我他趴在一辆车旁边，鬼鬼祟祟地，路人以为是小偷便报了警，警察来了，他还是趴在那车窗旁边不肯离开，直到警察强制把他拖离车子带上了警车，上了警车他就一直在问：“是不是阿二叫你们来接我的？是不是阿二叫你们来接我的？”
从派出所回来之后的阿大似乎比之前更喜欢往外跑了，因为那样阿二就会叫人来接他，白天他便是带着那不倒翁捡破烂换钱，晚上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睡觉，换来的钱他又会拿去给福利院的孩子们买零食玩具，有时碰到乞讨的人，他还会把钱给他们，尽管他比他们还要穷。
“阿大，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会把自己拖死的。”我终是忍不住了。
“阿二很喜欢帮助人的，要是阿二叫人来接我的时候看见我这么做他会很开心的。”阿大固执地反驳着，手中仍旧抱着他送阿二的那个不倒翁。那不倒翁是阿二同事转交给我的，阿二在抓捕犯人的时候不幸被子弹击中，还未完成阿大的梦想就这么牺牲了。
“阿二终于来接我了。”这是阿大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手里还握着那个不倒翁。警察告诉我，他是被抢劫的歹徒用刀捅死的，也多亏了他死命拖住歹徒才让警察能够抓着案犯。阿大死的时候脸上还挂着笑容，我想他应该是和阿二团聚了吧。
“其实阿大不傻。”脑海里突然蹦出了阿二那时和我说的话，是啊，阿大不傻，他比我们都要聪明。
那不倒翁仍旧是那样立在那里，如今斑驳的模样倒是让我快要忘了最初阿大拿给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了，但我知道阿大和阿二依旧是那般模样，不曾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