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枣红圈,八月十五枣落杆。”仲秋之时,枣子熟了。和每年一样,大姐打来电话,喊我回家打枣。放下电话,脑中浮现出如玛瑙般随风摇曳的大红枣,我原本平静的思绪,也像冲开闸门的洪水般,肆意的奔流着。
枣树在我们村是最常见的一种树,不管是村外的盐碱沟渠,还是村内的街巷路口、厅堂院落,都会见到它婆娑的身姿,而多少如醉如痴的往事,也充盈着我美轮美奂的记忆。我出生在七十年代末,尽管没有品尝过挨饿的滋味,但那时的生活水平并不高,水果见得就更少了,儿时的记忆中那棵枣树就是我最好的礼物。枣子熟了,生着吃,蒸着吃,烤着吃,当然我最爱的还是母亲亲手做的醉枣。
小时候,每年中秋节左右,院子里那满树的枣儿,就像翡翠树上嵌满了无数红色宝石,喜煞个人。母亲一声令下,我和姐姐们就提起篮子,拿着口袋,欢欢喜喜地收枣了。收枣不用一个一个去摘,只用一根长长地“打枣竿”,使劲一打,就像下冰雹一样,顷刻珍珠满地。每次,母亲总会在树下的地上铺一块席子,打下来的枣,不用洗,用手搓搓或在衣服上擦擦就吃,有一种钻进肺腑的香甜。
母亲总是把又大又红的枣挑出一篮子,用水洗干净了,再用一块干净的毛巾一个个擦去上面的水渍,晾在树阴下。我一边嚼着又甜又脆的大红枣,一边扬起小脸目不转睛的盯着母亲制作醉枣。只见母亲取来一只碗,在里面倒些白酒,找来一个坛子,用筷子夹着枣在酒碗里一沾,然后放进坛子。她沾一个放一个。我问母亲:“把枣放进坛子里,再把酒倒在里面不就行了吗?”母亲说:“那不行,必须把枣都沾上酒,酒多了不行,枣会烂的;酒少了,枣醉不了。”母亲把枣沾上酒,放进了坛子里,等坛子装的七八分满,就用塞子把口堵上,再用泥封上坛子口,放到了饭厨的最里面,等过年的时候就可以享受到美味的醉枣了。
小时候,我总是从母亲做醉枣那天起,就盼着快些过年好吃醉枣。吃过年夜饭,眼瞅着母亲搬出坛子,掰掉坛口的泥,用锥子启开木头塞,那股醉枣的香甜迅速在屋里弥漫,直到现在依然忘不了那种入口醇香。后来,生活条件好了,各种水果也都不稀罕了,但母亲做的醉枣依然是我的最爱。特别是我到外地上学的那几年,每次回家,必然会背几瓶母亲为我做好的醉枣返校,看着同学们那垂涎三尺的馋样,和舍友们分享着那份来自母爱的香甜,感觉特别的幸福。这种幸福一直陪伴了我二十四年,直到母亲离世。距离上次吃母亲做的醉枣,已经整整十五年了,记忆中的那种味道也越来越淡,但每年的这个时候,我总会有种幽幽的伤秋心绪。母亲种的那棵枣树因为虫灾早已不在了,大姐见我爱吃枣,又在院外种下了几棵,尽管那种“三两人家十万树,田头房瘠晒红云”的情景依旧,我却再也没有吃过醉枣了。
多少年过去了,每次看着玛瑙般馋人的枣儿,却总有种失落感在心头渐渐升起,早已说不清是因为那逝去的渗透在枣子里的记忆,还是那融在枣子中的浓浓亲情?当我还沉浸在母亲的温暖中,追忆童年的梦时,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把我从琐忆中拽了回来,大姐又打电话来催我了。既然故人旧物已远,那就将这份怀念埋于记忆深处吧。重拾心情,去采摘那缀满枝头红得发紫透亮的枣儿,找寻那份久违的亲切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