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梦,却恋湘水长沙
文:龙少(龙聪岩)
江声浩荡,湘水汤汤。浮生逆旅,原不过大梦一场,然醉卧星城烟雨,醒看麓山青苍,方知这一缕对长沙的痴缠,竟比岁月更绵长。
湘江北去,橘子洲如一枚翡色印章,印在历史的宣纸上。杜甫曾在此醉饮星沙酒,诗的墨迹渗入江风:“夜醉长沙酒,晓行湘水春”;韩愈登罗洋山远眺,见“绕廓青山一座佳,登高满袖贮烟霞”岳麓山便这般携着儒释道三缕清气,跌入红尘烟火。
书院门额上“惟楚有才,于斯为盛”八字,早已烙入湖湘筋骨。朱熹讲学的余音仍在青枫峡回荡,爱晚亭的霜叶岁岁为杜牧诗句添上新妆。而天心阁飞檐挑破层云,城墙斑驳处,一尊两千五百斤古炮静默如禅。它是城池的脊梁,亦是长沙人“若教中华国亡,除非湖南人尽死”的铮铮铁证。
太平街的石板路被岁月磨出釉光。贾谊故居的竹简、长怀井的波影、火宫殿的椒香,在木格窗棂间交织成旧长沙的魂魄。南门口车水马龙,臭豆腐的焦香混着糖油粑粑的甜糯,飘过民国老铺的招牌。偶有迷路旅人,必有长沙翁媪操着塑普热情指引:“往前面走啰,拐弯就是!”这般待客之道,早成刻进长沙人好客血脉的基因
铜官窑的碎瓷沉在湘水底,釉下彩绘的唐时明月,照过工匠潇龙与浣纱女湘儿隔江相望的泪眼。那柄题着“君生我未生”的瓷壶,将相思烧成永恒遗憾,却让长沙的痴情有了青瓷般坚硬的质感。
世纪初的推土机曾逼近古城墙根。天心阁上极目四望,视廊中高楼如雨后春笋,而一场保卫“山水洲城”格局的博弈悄然上演:岳麓山脊线不可越,湘江岸天际线不可侵,橘子洲头必须留给青年毛泽东的诘问——“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足够的苍穹来回响
当后湖的浊水复归澄澈,岳麓渔场的鱼化作美术馆的倒影;当磁悬浮列车掠过稻田驶向黄花机场,共享单车的铃铛摇醒浏阳河畔的晨曦。长沙人懂得,所谓崛起,是让科技为诗意让路。梅溪湖的波光里荡漾着国际新城的霓虹,渔人码头的夜宵摊上,小龙虾的辣味与“江枫渔火”的唐诗完成隔空击掌
烈士塔尖的星光悄然漫过湘江大桥,将车流镀作一条游动的金鳞长龙;解放西路沸腾的歌声撞碎在岳麓寺的梵钟声里,溅起满城星火。
这座城啊,把铜官窑未说完的遗憾、火宫殿翻腾的油香、太平街青石板上“噼啪—噼啪—”的木屐声,统统封进一坛名唤“长沙”的烈酒里。
浮生若梦?且醉卧于湘水托起的星城烟雨,待酒醒时,湘江依旧拍岸,
一声,两声……
如楚辞里沉沙的编钟,
如铜官窑碎瓷的轻叹,
更似青年毛泽东诘问苍茫时
激荡千年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