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玉明 | 评《古诗里的中国情感》
2023/5/15 18:01:16 阅读:136 发布者:
《古诗里的中国情感》书评
骆玉明
我曾经和一位中学老师谈论怎样读古诗的话题,谈到很多小孩在家长的鼓励下能背诵不少名作,但长大以后,这些曾经背得很熟的古诗在他们头脑里并没有留下多少印象,慢慢就被淡忘了。这是什么原因呢?
我们归纳了一下,觉得普通人学古诗,大致有三个不同的阶段。最初是人在幼年的时候,把古诗当作歌谣来记诵。古诗节奏和谐,韵律优美,小孩读起来摇头晃脑,感到很有味道。古诗的意思小孩只是含混地知道一点,懂不懂也并不重要。其次是小孩长成少年后,需要对古诗有深入的理解,需要懂得古诗中的思想、情感与趣味,以及这些内容如何通过恰当的语言形式表现出来。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变化,原来作为歌谣来记诵的朗朗上口的古诗就不能满足少年智力成长的需要,就会被淡忘。至于第三个阶段,就更复杂了。因为一首古诗,特别是脍炙人口的佳作,不只是诗人灵光一现的产物,它和深远的历史、广大的社会背景有内在的血脉关联。这种潜在的文化因素发生作用的过程是微妙的,甚至作者也未必清楚地意识到。所以,我们读解一首古诗的时候,能够调动的背景资料愈是丰富,作品向我们展开的层次也就愈是丰富,景象也就愈是动人。于是读诗真正成为精神的遨游。
小孩读古诗,从懵懵懂懂的状态向着更高的阶段进发,真正建立起对古诗的兴趣,能不能全凭自己摸索呢?这个很难,还是需要引导的。而引导人的知识体系是否健全,思维是否通透,趣味是否高雅,又决定了引导的效果。
袁勇所著的《古诗里的中国情感》,就是一部引导少年读懂并由此爱上中国古诗的书。
袁勇和曹文轩先生合作编选过“纯美儿童文学读本”丛书。书中印有对两位主编的简介。关于袁勇的部分,我注意到两方面的信息:一是他曾长期担任中小学语文教师和语文类少儿报刊编辑、主编,是河南省儿童文学学会副会长、儿童读写指导中心主任。这表明袁勇在少儿语文教育这一领域耕耘多年,富于实践经验,在同行中受到尊重和信赖;二是他主持或参与编写过各种图书,其中有好几种是关于古文字的,包括《〈说文解字注〉研究文献集成》这种专业性很强的著作。他也喜欢透过古文字来讲解古诗文。这表明袁勇跟小孩子谈古诗的时候,他是有靠山的,他的专业修养的靠山很厚实。
然后我们来看这本书——《古诗里的中国情感》。选一些古诗为少年做讲解,有不同的视野和不同的角度。袁勇偏重的是“中国情感”。得失荣辱,穷通契阔,生老病死,喜怒哀乐,都是人世常见之事。我们的先人是如何看待这些人生遭际的呢?他们怎样理解由“人生在世”而造就的人与人、人与世界的关系?古诗中的情感表达,描摹出“何以为中国人”的生命姿态和精神风采。而今日的少年从这一路径进入古诗的天地,也就由此建立了个人生命与民族文化传统的深刻联系。
曾经有一位家长向我表示,他为自己的孩子过于喜欢诗歌而忧虑。因为在他看来,人世是冷酷而严峻的,诗过于感性,会使人的人格弱化,经不起严酷的竞争。这好像有点道理,其实是似是而非。一个人具有理性力量,精神强大,并不意味着他必然情感淡薄。就像袁勇告诉我们的,刘禹锡的豪迈,苏东坡的旷放,辛弃疾的雄峻,此等“中国情感”,无不是英雄气概。倒是情感苍白贫弱的人,很难培养出强大的意志。人若无所爱,还有什么真正要坚持的呢?
袁勇说诗,话语很显豁,譬如他说陶渊明“曾经是一位县长”,不愿意“讨领导欢欣”,大白话,容易懂。但他要告诉我们的东西并不简单或浮浅。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三)有句云“但使愿无违”,袁勇分解说:“其实一个人如果不违背心意,让自己的心灵得到了妥善的安顿,寻找到了真正的自我,确定了自己生活的方式,那么还有谁,还有什么,能让他感到不幸福、不快乐呢?”这是恰如其分的话。我和袁勇以文字相交有十多年,彼此也可说是相知,却素未谋面。今年春夏之际,我原本安排了河南之行,却因为疫情被封在家里,很无奈。这几日,我为写这篇短序而读他的文章,颇有古人说“读其书,想见其为人”的意味。我对袁勇为人的评价,是正直、热情、好恶分明,且不乏坚韧。他对孩子是一片赤诚。所以,孩子听他说古诗文,是成长中的好事。
骆玉明,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辞海》编委、中国 古典文学分科主编,上海高校名师。著有《简明中国文学史》《近二十年文化热点人物述评》《纵放悲歌:明中叶江南才士诗》《老庄哲学随 谈》《世说新语精读》《诗里特别有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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