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阁之秀，文士之豪——读《李清照诗品汇》

      古代中国，是一个男权盛行的国度。对女性的歧视，体现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古代中国，不乏以美貌和才华为男人推许的女子，只是这种推许都或多或少带有赏玩的意味。如果说有哪位女子，不是因为美貌，不是因为能歌善舞，不是因为兼擅诗文，而是在文学的意义上，凭自己的作品，令男人们放下赏玩的尘念而为之倾倒，为之心悦诚服，应该是非李易安李清照莫属了。

      李清照（1084—1156？），自署易安室，又号易安居士。今山东济南人。其父李格非，为“苏门后四学士”之一，有《洛阳名园记》传世。其夫赵明诚，是宋代非常重要的一位金石研究者，其著作《金石录》在其身后由李清照续成。

      李清照出身官宦之家，又亲身经历了北宋的覆亡和南宋一夕数惊、风雨飘摇的凄惶。从一个世家贵妇，沦为一个风鬟霜鬓的孤苦难民。当年的赌书泼茶、吟和过日，都改作“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往日的欢愉，末路的悲苦，在今存作品中都有生动的描述和深刻的反映。

      李清照精擅各种文体的创作，明人张丑《清河书画舫》引《才妇录》称：“易安居士能书能画又能词，而尤长于文藻。迄今学士每读《金石录序》，顿令心神开爽。何物老妪，生此宁馨。大奇大奇！”由于岁月的消磨，李清照传世的作品并不多，包括诗词文赋，也不过70来篇。即便如此，这不多的作品，也以它夺目的光彩，炫尽世人耳目。从南宋以来，直到近当代，提到宋词，就不能不提到李清照。提及柳永、苏轼、秦观、黄庭坚等任何一个著名的宋代词作者，都会自然而然地想起李清照。因为李清照不但有睥睨一世的作品，还有折服世人的词学理论，是中国词学史上，创作和理论都震今烁古的著名女性作家，她在其《词论》中提出带有辨体性质的词“别是一家”之说，是宋代词学重要创获。李清照的文学成就已成为宋代文学史上一座高耸入云的丰碑，让人仰慕，却难以企及。

      历代对李清照的推许，不绝如缕，略引数则如下：

     宋人王灼说：“若本朝妇人，当推词采第一。……作长短句能曲折尽人意，轻巧尖新，姿态百出。”（《碧鸡漫志》）

      宋人黄昇说：“李易安、魏夫人，使在衣冠之列，当与秦七、黄九争雄，不徒擅名闺阁也。”（《花庵词选》）

      清人沈谦说：“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填词杂说》）

      清人李调元说：“易安在宋诸媛中，自卓然一家，不在秦七、黄九之下。词无一首不工，其炼处可夺《梦窗》之席，其丽处直参《片玉》之班，盖不徒俯视巾帼，直欲压倒须眉。”（《雨村词话》）

      陈廷焯说：“宋闺秀词，自以易安为冠。”（《白雨斋词话》）

      沈曾植说：“渔洋称易安、幼安为济南二安，难乎为继；易安为婉约主，幼安为豪放主，此论非明代诸公所及。”又说：“易安跌宕昭彰，气韵极类少游，刻挚且兼山谷，篇章惜少，不过窥豹一斑。闺房之秀，固文士之豪也。”（《菌阁琐谈》）

      本书是对李清照诗词的赏鉴，不涉及文赋，全书以徐培均《李清照集笺注》（修订本）为底本，共收词作59首、诗作19首，并逐首加以注释和品评。注释尽量排除阅读中可能遇到的障碍。评析则品汇诸说，兼采众长，时有陈邦炎、陈祖美、刘永济、沈祖棻、龙榆生等大家品评。赏鉴文字之后，附列后世作家的追和之作，供读者对读，又略加点评，以资参悟。如《凤凰台上忆吹箫》，词中“念武陵人远，烟锁秦楼”二句，沈祖棻先生的解读是：“是用两个著名的仙凡恋爱的故事，形象地表达人去楼空之意。”陈祖美先生则认为：“秦楼”并不是照搬萧史、弄玉的爱情故事，而可能同时取意于李白《凤台曲》的“曲在身不返，空余弄玉名”，表达李清照内心的担忧：自己虽曾陪伴丈夫屏居十年，到头来，却可能形单影只，被留在烟雾笼罩的闺楼之中。“念武陵人远”其实寓意担心赵明诚有“天台”“崔护”之遇。当然，词中是否确有此难以启齿的隐衷，似乎还可以再讨论。

      沈曾植说：“自明以来，堕情者醉其芬馨,飞想者赏其神骏。易安有灵，后者当许为知己。”（《菌阁琐谈》）在我看来，每一位漱玉词的读者，无论是醉其芬馨，还是赏其神骏，都是李清照的千古知音。

如有侵权，请联系本站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