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劳动力市场何以有效

教师劳动力市场和教师资源配置是当下热门议题，结合国家对学校外教育机构的政策调整和课程教改的完善，教师资源流动的影响因素也愈加复杂起来，政府主导和社会机制协调的有效手段上升为主要因应策略。如果你也感兴趣，请和小编跟随作者的视野一起深入探讨吧！

张雯闻 李婷 刘东妮 华南农业大学

《现代教育论丛》2022年第4期

教师劳动力市场何以有效

——“双减”背景下课后托管教师资源供给创新的案例研究

摘 要

“双减”政策实施，校内课后服务骤增，教师供需矛盾更加凸显。本研究以深圳市典型企业E人才集团为例，讨论了“双减”政策背景下，盘活教师劳动力市场，创新教师资源供给的市场机制。以E人才集团为例，本研究显示专业的教师劳务派遣企业可以成为有效沟通供需双方，提升教师资源供给效率的中间机构。一方面他们为中小学提供包括招聘、管理等全方位的教育类人才外包服务，为学校的用工风险兜底;另一方面他们通过和教师签约，为临聘教师提供保障、整合教师资源，提升了临聘教师市场的配置效率。以E人才集团的案例研究为基础，本研究进一步讨论了教师资源供给市场化模式及其推广的可能。

关键词

教师供给;“双减”;

教育市场;政府购买社会服务

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始终坚持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强调通过政府的支持与引导推进市场化改革，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主体作用。有学者将这一模式总结为有效的政府与有为的市场，旨在凸显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有别于西方的特征与发展模式。

政府引导并赋予市场活力的发展模式在多个经济领域发挥重要作用。但在教育领域学界却较少讨论。这主要是因为在我国教育一直是政府主导而缺乏市场涉入的基础民生领域。尽管20世纪90年代教育市场化在世界范围内扩散，但在中国，基础教育尤其是正式教育制度下的基础教育仍然是市场涉入较少的领域。为数不多的研究多聚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下作为市场代表的民办学校运营。但民办教育市场在民办学校规模和比例管控政策出台后，也越发萎靡。同时，另一个教育市场——校外培训市场又因为“双减”政策的实施持续压减。种种迹象表明，新的历史时期，基础教育市场空间不断压缩，舆论对基础教育中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多有议论，对市场持否定态度的观点层出不穷，甚至有极端观点认为基础教育不应有市场涉入的空间，更应是政府全权治理的领域。在这一背景下，十分有必要深入分析基础教育领域中政府与市场之间的分工与合作，并将此类问题置于国家强调市场作为资源配置主要方式的前提下讨论，以期达成普遍共识，为当前正在进行中的教育改革提供政策建议。

尽管学界较少关注，但在实践中，教育市场却持续存在。与西方放任自流的市场经济模式不同，我国教育市场的运营或资源配置更多以有为政府引导有效市场的方式运行，政府购买教育服务就是其中的典型。它指政府向社会力量购买学位资源、管理服务、保教岗位、后勤服务、培训服务、教育资源等服务项目。这是近年来教育领域供给侧改革的重要措施，旨在通过政府引导带动基础教育变革，带动后者发展。而购买教师服务，则是政府购买社会服务的重要内容。“十三五”规划期间，全国有超过17个省(自治区)的44县(市区)使用该模式加强教师资源供给，成效显著。但随着政策扩散，问题也日渐凸显。有研究认为政府购买教师服务存在法理依据缺乏、制造多边劳动争议、市场竞争不充分及缺乏监管等制度弊端。这些研究从政府或政策层面入手，强调政府做了什么、如何监管，但却缺乏市场在政府监管下如何有效的讨论。但后者，更可能是政府购买社会服务补充教师资源得以成功的关键。因此，在国家迈向治理现代化，重视有为政府引导有效市场的逻辑之下，仍需深入分析市场接受政府引导，行而有效的过程机制。

本研究以深圳市参与教师资源供给的典型企业E人才集团为例，分析“双减”政策实施过程中有为政府创造环境和机会引导公益类的教育企业创新并形成有效市场的过程。研究发现，在系列政策措施引导下，作为第三方代理机构的E人才集团获得了发展契机。经过持续地探索，E人才集团逐步成长为一家专业化教育类服务公司，并作为中间组织有效整合了市场中的个体教师资源，提高了教师供需双方信息传输的准确性和资源利用的效率。同时，该集团为中小学提供包括招聘、管理、全包风险等服务在内的教育类人才外包服务，有效避免了供需双方在用工过程中的风险;此外，作为专业化的教师人力资源企业，E人才集团为集团签约教师提供岗前培训、绩效考核和职业晋升的可能。

E人才集团在“双减”时期持续推广该服务模式，以中介组织的形式连接校内教师资源供给链，在现有编制制度的约束下，为学校普遍开展的课后托管服务提供师资保障。E人才集团的案例分析表明，“双减”背景下，通过市场化运作的第三方机构盘活市场中潜在的教师资源，是突破现有编制制度约束实现教师资源供给供需均衡、提升学校课后服务的规模和质量的重要途径，未来可考虑进一步推广市场作为中介的教师资源供给机制，在现有制度框架下提升教师资源供给的效能，保障“双减”在各地平稳落地。

文献回顾与理论基础

(一)文献回顾

新冠疫情全球肆虐，国际形势风云变幻，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面对新形势，政府也不断调整治理的理念、手段和方法，以适应错综复杂的发展局势。供给侧改革就是近年来国家治理调整的重要举措。以供给侧改革为目标，政府旨在通过有为政府助推经济结构调整，减少无效和低端供给，扩大有效和中高端供给，增强供给结构对需求变化的适应性和灵活性，提高全要素生产率，保障经济增长，并最终解放与发展生产力。

供给侧改革同样涉及教育。2013年国务院发布的指导性文件《关于政府向社会力量购买服务的指导意见》言明教育是政府购买社会服务的主要领域。尽管该文件未具体规定政府购买教育服务的内容，但在实践中这些服务涉及教育基础设施建设以及人力资源供给等多方面。其中，政府购买人力资源服务，即政府指导下社会力量参与教师资源供给，就是政府购买教育服务的重要内容。这一现象也引起了学界关注，在当前教师编制短缺的背景下，如何利用政府购买教师服务方式弥补正式教师资源供给的不足是其中尤为重要的议题。如有学者结合教师编制结构性短缺困境和编制政策的因素讨论教师资源供给侧改革，他们提出要通过体制机制盘活教师存量，倡导探索新的用人机制，尤其强调通过劳务派遣的方式解决工勤岗位的不足，破除编制限制。邬志辉、陈昌盛总结了当前编制约束下市场的四种临聘教师供给模式，分别是政府直接购买教师服务、教师劳务派遣、教师聘用制、“两自一包”。其中政府直接购买教师服务是指政府通过市场化的手段按照一定的标准和程序公开招聘编外教师;教师劳务派遣则是政府通过招投标的方式，向有劳务派遣资质的企业购买教师，由企业为教育部门派遣教师提供服务;教师聘用制是指教育部门以签订聘用合同的方式自主招聘教师;“两自一包”是指地方政府将部分权力下放至公办学校，实现学校自管、教师自聘，经费包干。他们认为这些临聘教师供给模式虽然增加了教师供，但存在合同签约、薪酬福利发放等管理困境和风险，因此他们倡导通过制度的变革如转变编制的核定、改革编制管理机制、建立教师编制动态调整机制来提升教师劳动力供给。但正式制度的变革总是艰难而缓慢的，中国治理又有着典型的“渐进”特征，加之教师编制制度有其特殊的成因，编制制度改革定将面临着多重困境很难一蹴而就。在这一背景下，更值得讨论的议题是如何利用现有的制度框架创新，在编制难以调整的前提下探索实现基础教育教师供需均衡的机制。

(二)理论基础与分析框架

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宣告我国发展进入了新的历史时期。因此，讨论教育供给侧改革，需要结合时代特征更为深入地分析政府的作用、政府与市场的关系等核心命题。回顾理论发展历史，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一直是社会科学界关注的焦点，但不同历史时期讨论的侧重却有所不同。20世纪50年代新自由主义思潮盛行，学界多认为政府和市场并不兼容，发展市场则要缩减政府，小政府被认为是市场发育和发展的必要条件。但在中国发展的实践中，越来越多的学者认识到政府在促进市场发育方面的重要作用，以林毅夫为代表的学者提出“有为政府”和“有效市场”理念，强调政府在保障基础设施建设，促进市场发育方面的作用。在这一思潮的影响下，学界越来越重视结合实际处理政府和市场的关系，并以此摆脱发展中国家面临的停滞危机，进而实现可持续发展。对此，习近平总书记在主持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员会第二十三次会议时尤其强调“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是我们党的一个伟大创造，关键是处理好市场和政府的关系……要加快转变政府职能，提高政府监管效能，推动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更好结合”。顶层设计的核心关切使“有为政府”与“有效市场”的讨论成为近期学界讨论的热点，也成为建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核心内容，教育领域也不例外。

对“有为政府”和“有效市场”的讨论逐步增多，但这些讨论涉及的领域有限。其主要关注要素领域，强调政府的手在基础设施建设等硬性资源配置方面的作用，也有部分研究关注政府在人力资源或者劳动力市场发育方面的作用。而在教育领域，仅有的讨论关注高等教育布局和成效，较少涉及基础教育，更是缺乏对基础教育教师资源配置过程中政府与市场关系的讨论。这是否意味着教师资源配置是否与“看不见的手”无关，而天然是一个政府全权管理的领域?答案是否定的，在编制有限、教师资源供给不足的实践中表明，教师资源配置仍需要市场和社会力量的参与，以实现教师供需均衡。据2020年教育部统计公报显示，基础教育阶段有近22.62万代课教师支持学校教育教学活动的开展。大量的代课老师成为学校教学工作开展的客观需求，但教师编制资源配置滞后等原因使得学校教师一直处于供需失衡状态，而教师供需失衡的现状随着“双减”实施，持续扩大。在这一背景下，更需讨论政府在此一领域如何有为?市场如何有效等议题。

本研究借鉴学界关于“有为政府”和“有效市场”的分析框架，对于教师供给政府需要“有限地为”“有所为”“有所不为”，即适时划分政府与社会、市场的相对边界，明确政府权力行使领域，在权力范围内积极作为，为教师供给提供政策制度空间;而劳动力市场则需要在政府主导下，进行市场化改革使要素得到合理配置，将市场上的教师资源合理配置。

研究方法

(一)案例选择与资料收集

1.案例选择

个案研究方法是一种从整体上来处理一个课题的方法，是社会科学研究的常用方法。它通过详细地调查一个实例来了解这一实例所属的整类个体的情况，研究对象可以是个人，也可以是团体。本研究中的E人才集团是一家地处深圳、参与教师供给侧改革的典型企业，是回答本研究问题的典型代表性观察样本。本本研究选择E人才集团作为“双减”政策之下企业创新的典型案例展开研究，旨在通过解剖麻雀方式，通过案例深描使小样本获得更大的研究意义。

2.资料收集

以企业如何参与临聘教师供给为核心关切，本研究实地调研E人才集团以及E集团提供服务的部分学校，于2021年11月，通过目的性抽样抽取了与E人才服务模式涉及的企业端、学校端以及教师端的具有代表性的访谈对象进行了电话、微信等形式的线上访谈。由于本研究主要关注问题是“双减”实施后E人才集团为学校提供的课后服务教师供给，因此教师端的访谈对象是与E集团签约的临聘教师和参与“双减”的课后服务教师，具体的访谈对象包括E人才集团董事长、6位课后服务老师、1名学校负责人和1名临聘教师。在访谈过程中，笔者在经过被访者同意后，用录音笔记录采访过程，以便整理资料。在访谈结束后将被访者对相关问题的阐述进行了文字的转录和梳理，其具体信息和抽样代码如表1所示，表2则显示了被采访教师的人口背景信息。

表1访谈对象身份及编码表

表2 课后服务教师、临聘教师基本信息

(二)案例简介

本研究选取“双减”政策之下参与教师资源供给具有代表性的企业E人才集团作为案例研究的对象。

E人才集团是深圳市居于领先地位的教师人力资源服务公司。该集团的前身为E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早期是一家致力于中小学学生学科培训的教育机构，2012年公司业务拓展至劳务派遣服务，2015年开始涉足教育购买服务，提供教育类人才外包和以课时为单位的教育服务，截至2021年E人才集团累计为深圳及周边地区50多所公办学校、200多所民办学校及培训机构提供过相关的教育服务。2016年深圳市发布《实施办法》，文件规定深圳市的公办中小学产生的临时性空缺岗位的顶岗教学工作，须向社会购买服务。E人才集团留意到这一政策变化，决定调整企业的方向，专攻教育，为学校提供更具专业性的第三方代理服务。“双减”之后，E人才集团充分结合政策要求展开探索，尝试建立了“双减”之下教师资源供给的服务模式，以此助推学校教师，协助政策落地，取得了良好的成效。

研究发现

E人才集团是一所地处于深圳的人力资源派遣公司。与其他人力资源派遣公司不同，E人才集团是专注教育，尤其是教师资源供给的劳务派遣公司。集团自2015年开始涉足相关业务，7年来扎根深圳取得了跨越式的发展。截至2021年底，E人才集团已是一家服务深圳及周边地区近500所学校，拥有约6万份优质教师简历教师劳动力资源供给居间方。本研究梳理了E人才集团发展过程，以案例研究方法分析挖掘其成为有效市场供给方的机制，为“双减”政策持续推进提供政策建议。

(一)起点:有为政府与“临聘教师”代理机构的初创

作为社会主义先行示范区，深圳有着较为优越的政策自主权及探索、创新政策的客观环境。以特殊政策环境为基础，深圳形成了典型的“有为政府”与“有效市场”相结合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系，利用“政府推动、企业参与、市场运作”机制打造了一系列政策创新的经验，如蛇口工资制度改革、深圳劳动合同制改革、土地使用权有偿转让改革、通信业管制改革等，使得深圳市自2016年开始进入优质协调，实现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高度耦合，通过制度创新取得了卓越的社会经济成效。

深圳市政府的改革思维同样也体现在教育中。2015年深圳市教育行政部门为解决家长接送困难、孩子课后负担重等难题以及为促进孩子全面发展、构建良好的教育生态，开始探索以学校为主体开展“四点半”试点工作。通过财政兜底，鼓励政府购买社会服务引入德育、科技、体育、艺术行动等教育资源，在全市100所试点学校实施四点半课程，并为实施学校提供生均350元的财政补贴。2016年至2016年深圳市试点学校扩大至320所，补助经费提升至每生年均1000元。随着四点半课程的规模扩大，问题也逐步凸显。师资不足，则是该项试点工作持续推广面临的主要问题。E人才集团服务的学校Z校工作人员如是陈述当时的困难局面:

“政府购买有一半是由本校老师来提供服务，相当于是做兼职，老师们普遍觉得压力太大，时间不够(Z1)”。

试点工作加大了本校教师负担，课程门类不足，课程研发缓慢，课后服务质量参差等问题层出不穷。而“临聘教师”则是当时缓解这一供需矛盾，提升学校四点半课程质量的可行思路。尽管当时未有专项文件，但政策环境鼓励学校通过政府购买社会服务的方式解决教师资源短缺困境。在此背景下，一批教育类人力资源服务公司应运而生，尝试承接此类外包业务:一方面作为居间方与教师签订雇佣合同，另一方面则作为劳务派遣单位为学校服务。而学校则通过政府采购形式为这一服务买单，这就跳出了编制的限制，丰富了教师资源供给的来源。

E人才集团就是提供此类人力资源外包服务的企业之一。在该项业务刚刚兴起时，第三方服务较为简单，主要是为教师提供形式化的挂靠，并不能真正起到教师储备、筛选、招聘以及提供后续专业发展服务的能力。对于2012年才涉足劳务派遣业务的E人才集团而言，教师劳务派遣在当时也只是其公司劳务派遣工作中占比较少的业务板块。但有教培工作经历的E人才集团的董事长捕捉到教师劳务派遣服务中的痛点、难点与潜在的突破可能，他坚持认为中介型企业在教师劳务派遣的过程中能够有所作为，回顾当时的决策，他谈到:

“现有的教师劳务派遣都比较形式化，中间公司走一个合同的流程，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帮助教师和学校规避风险，但其所提供的服务是非常有限的。但学校是有这个服务的需求的，那么我们就想，如果你可以做得更加专业化，真正意义上提供服务，想学校之所想，是不是会比其他企业更有竞争力一些。(E人才集团董事长A1)”

因此，E人才集团制定了专项的发展策略，逐步将公司主要的劳务派遣业务限定在教育领域，在人才储备和学校对接方面下功夫，通过垫资的方式进入市场，并展开系列专业化的探索为学校提供专业的教师购买服务。发展过程漫长而艰辛而漫长，E人才集团也面临压力。董事长A1谈到:

“2015年，学校找我们提供老师和购买教育服务，而且是真正的购买服务，包括招聘、外包和承担风险在内，但是给的总费用却低于当时非编老师的税前工资，比如当时小学非编老师税前工资7156元，总费用9400多元，但让我们以不高于7156元派老师。”

在此过程中，他留意到深圳市流动人口急剧增长的现实，盘点了深圳市中小学教师的存量与未来可能需要的增量，通过劳务派遣服务公司连接供需两端将成为政府愈发重要的治理手段。于是他坚信为学校提供真正意义上的教师储备、筛选、招聘以及后续专业发展服务是未来教育类人力资源公司的发展趋势。他们不断垫资入场，为企业的专业化发展，为与公司签约的教师和学校提供更好的服务埋下了伏笔。

(二)发展:有为政府指引下“临聘教师”代理机构的专业化

随着各级各类学校对临聘教师需求的增加，众多教师劳务派遣公司的不足凸显，主要有二:一是从临聘教师看，教师资源充足但是利用率不高，很多临聘教师在进入市场后以个人身份去为学校提供服务，由于招聘信息的不对称以及服务岗位本身的不稳定性，导致多数临聘教师面临就业的“真空期”。

此外通过形式挂靠在劳务派遣公司的教师们的一些合理权益得不到保障等问题。二是从学校看，校内在编教师无法顾及学校内临时空缺的岗位以及越来越受重视的课后服务，亟需大批量的临聘教师，但由于岗位的特殊性，学校无法在短时间内招聘到合适的教师人才，且教师的质量、管理适配度都无从保证，这就增加了学校管理的风险和成本。总之，尽管有居间方参与丰富教师供给，但始终无法解决临聘教师劳动力市场的无序状态，不专业的第三方仍然难以消解雇佣双方面临着风险。

在这一背景下，E人才集团的专业化优势得以凸显。有别于其他形式化挂靠的教师劳务派遣企业，E人才集团有着丰富的教师资源库，能够为和集团签约的临聘教师提供一条龙的专业发展服务;同时，E人才集团的专业化发展策略使得他们能够为学校提供从招聘、人才培养再到入职、教师专业发展的整套服务，最大限度地减少学校自身在临聘教师招聘及培养环节中的投入和风险。E人才集团前期的投入和专业化发展策略逐步得到广泛的认可，2016年E人才集团服务的学校猛增，签约学校和教师都达到新高。

政策指引又使得企业发展迎来新契机。2016年深圳市政府发布《深圳市公办中小学购买教育服务实施办法》，要求“全面实施中小学购买教育服务工作，今后公办中小学不得新聘教师，中小学因在编教师产假、病假等产生的临时性空缺教学岗位的顶岗教学须向社会购买服务”，文件同时规定了可以承接此类业务的主体，包括“在登记管理部门登记或经国务院批准免予登记的社会组织、按事业单位分类改革应划入公益二类或转为企业的事业单位，依法在工商管理或行业主管部门登记成立的企业、机构等社会力量”。这就使得本就在市场中占据优势地位，获得普遍认可的E人才集团获得更多机会。董事长D1谈到:

“(政策一出台)我们公司所在的福田区率先响应，学校购买教育服务需求大了，经费也提高了，但别的劳务公司还是不愿接这个业务，一个原因是劳务公司没有教师储备，招聘跟不上;另一个原因是一般劳务公司习惯接量大的劳务挂靠，这种全包风险大、服务难、费用也低，于是这就给了我们公司发展机会。”

在政策指引下，E人才集团持续提升自己作为专业教师劳务派遣公司的专业化水平和能力，围绕着供需双方所形成的信息不对称、临聘教师的管理与权益保障不足、教师质量难以确保等方面问题，打造了一个临聘教师供给的“家政服务模式”和“征信平台”，解决教师和学校供需双方的信息不对称，消解供需双方的风险，其具体运作模式如图1所示。

图1 人才集团服务模式

在教师供给端，E人才集团储备教师资源库、把控教师质量，同时注重为教师做好后勤保障，解除临聘教师后顾之忧。此外，E集团通过线上线下的多渠道，与各大主流招聘渠道建立长期合作，与多所高校、各类正规培训机构及行业协会达成了人才输送合作，保证了签约教师资源的充足。截至2020年，集团教师资源储备库已有教师简历6万余份，可以快速满足学校大批量教师需求及替补保障服务。

在教师质量的把控上，被派遣教师先接受集团的初步筛选，达标后再以差额方式接受学校考核进入学校服务。此外，集团还配有专业的岗前培训管理体制保证服务教师素质及工作质量符合学校教师工作要求。在教师后勤保障服务上，E集团按时按量发放工资，定期缴纳五险一金服务，提供材料证明服务、特殊岗位意外险等福利待遇，对此，在访谈过程中，多位合作教师对集团的后勤保障服务给予肯定，如临聘教师11特别强调:

“有一点你一定要好好说，就是他们的社保从来没有给我断过，之前和别的第三方机构合作，我的社保就断了，这个影响好大……他们的领导班子也很负责。”

集团也关注教师们的自我发展，提供了各类培训服务，不断优化教师资源质量，为深圳市教师供给形成良好循环。

在学校需求端，集团通过整合市场供求信息，打破供需壁垒，减少学校运营成本，高效满足学校用工需求。在购买服务过程中，学校只需要向集团提出教育购买服务需求，集团会为学校提供专业招聘、劳动关系管理、薪酬发放、五险一金缴纳等整套优质的人力资源服务，且期间学校只与集团发生经济关系，不与服务人员产生劳务关系，服务人员的招聘录用、劳务关系、薪酬福利及用工风险均由集团承担，这明确了教师的人事关系和劳动关系，为教师权益保障明晰了主体，很大程度上降低了学校的管理成本，减少了教师管理风险。截至2020年7月，E人才集团累计为深圳及周边地区500多所公办学校，200多所民办学校及培训机构提供过教师招聘、劳务派遣、教师购买服务等教育服务，成为深圳市教师劳务派遣骨干企业。

(三)机制嫁接:“双减”与“临聘教师”代理机构的可为空间

2021年7月，“双减”政策出台，这一重要教育治理政策深刻地改变了现有的基础教育运行机制。政策尤其强调学校主阵地的作用，要求持续加强校内托管服务供应，将自由竞争市场中存在的影子教育需求引流回学校，通过学校教育带动青少年发展，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在政策的影响下，义务教育学校对课后服务托管教师的需求进一步扩张。但在编制约束下，教师供需不均衡也日益突出。

短期内增加的教师需求是“双减”之下教育行政部门必须解决的难题，对于开展课后服务工作出现的师资短缺、教师负担过重等现象，教育部提出两个解决办法:一是按照国家编制标准，把学校空缺的编制、空缺的老师补齐;二是面向社会遴选一批有志愿从事课后服务的专业人士和有品质的机构。尽管教育部提出前述思路，但如何在实践中落实，尤其是如何为学校输送符合条件的课后托管教师资源，建立切实有效的机制仍然是亟待各地教育行政部门解决的难题。

“双减”不仅影响了学校的教师需求，同样也影响了供给。政策实施近半年，大量的教培行业工作者失业，据不完全统计，仅新东方、作业帮、学而思、高途和好未来等机构被裁员员工已超1000万，这一群体亟待寻找新的工作。有数据显示，有超6成的求职者期望继续从事教育行业6，但身份不明，如何继续投身于教育事业却成为难题。政策要求严厉打击小作坊式的私人教辅，这也意味着脱离原机构，他们仍然需要一个制度认可的身份，而不是违规经营的“个体户”。需求和供给端的变化，让E人才集团察觉到企业发展的机遇。受益于前期专业化发展措施，E人才集团开始尝试建立通过教师劳务派遣服务深圳市中小学课后托管服务的模式。对此，E人才集团积极发挥其链接供需两端的中介优势。在教师端，E人才集团广撒网，积极储备市场上释放了优质个体教师资源，扩充自己的教师资源储备库，帮助教培机构失业教师再就业。在学校端，E人才集团储备了多样化的教师人才。现有的资料显示，E人才集团提供的课后托管服务类课程涉及书法类、美术类、舞蹈类、体育类、科创类、传统文化类等多个领域，涉及课程种类过百。同时，E人才集团建立了相应的教研机制，定制召集公司相关学科的教师，为游弋在学校体制外的教师提供专业发展可能。此外，E人才集团积极探索资源整合的方式和模式，除了与个体的教师签约，他们还试图与机构整合。70是一家非学科类机构的负责人，作为一家小型机构，他们的规模和业务量都比较小，“双减”过程中也有比较强烈的生存危机。但与E人才集团签约合作，他们提升了机构的业务量，也为机构的存活提供了可能。70提到:

“由E人才集团牵线，我们可以聚焦在教学和教研工作上，更为及时地了解学校的需求，更好地与学校对接。所以“双减”过程中，反而我们的工作量增长了，那么也比较好地缓解了我们的生存危机。”

E人才集团的服务模式也受到学校的欢迎，学校非责人D1表示:

“E人才集团的劳务派遣为我们减轻了课后延时服务的工作量，而且他们提供的教师质量有保证，教师种类丰富多样，有较为系统的教师管理体系。”

结论与讨论

现有研究显示政府购买社会服务是教育供给侧改革的重要举措，通过“有为政府”带动形成“有效市场”的效能。但在教师劳动力市场中，这一模式如何有为、有效却较少有讨论。本研究以深圳市E人才集团为案例，分析了在政府指引下，市场如何有效参与教师劳动力供给的过程，有以下突出特征:

第一，形成“有效市场”需要“有为政府”。E人才集团成为沟通供需两端中间机构的起源是政策的引导，E人才集团的董事长D1尤其强调政策指引在这一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如果没有2015年深圳市推行“四点半课程”，没有2016年深圳市颁布《实施办法》，放权市场，要求学校购买外包服务，此类人力资源服务类公司的探索都没有可能的空间。正是在政策的指引下，部分企业家锐意创新，深耕教育，为教师劳动力资源供给的创新提供了可能。

第二，形成“有效市场”需要“专业”人力资源机构。案例分析显示，E人才集团之所以能够在众多教师劳务派遣代理机构脱颖而出，持续地为学校输送资源的关键在于其“专业”的服务。作为一家专注于教师劳务派遣机构，E人才集团梳理了业务链条中的各个环节，在供给端建成强有力的教师储备库，形成了科学系统的教师人才梯队，切实解决教师与一般劳务派遣公司签约时的身份与专业发展顾虑;在需求端专注解决学校关注的短期雇佣问题、聘用风险问题、临聘教师专业发展问题，可根据学校的要求快、稳、准地派遣合格教师，切实减轻学校负担。

E人才集团的实践为“双减”背景下加强校内教师资源供给，促进基础教育高位均衡发展提供了新思路。但另一方面，这一模式是否可行、是否适用于全国其他城市仍然值得商榷。本研究的调研显示E人才集团在粤港澳大湾区的其他城市如广州、东莞等地推广时都遇到困难，一方面这与学校用工习惯、教师劳动力资源供给固有的观念相关，另一方面也与地方财政息息相关。通过人力资源派遣公司作为居间方解决供需两方面临的风险，但同时也对地方财政提出了一定的要求，因而尽管这一政府购买社会服务的方式在深圳市得以以政策的形式推广，但其他地区却呈现观望的态势。同时，作为平台的中间型企业，在其逐步发展壮大的过程中，是否会因其发展壮大而形成垄断格局?通过供需双方信息的垄断操控教师劳动供给市场，进而影响市场的效能。解决这些问题，仍需要政府不断探索，持续更新，更加地“有为”。

尽管前路未明，但E人才集团的探索仍然是一种有益的尝试。它提供了一种“双减”之下教育市场发展的新模式，这种模式不以机构对个人的方式展开，而侧重于为学校服务，助力解决学校发展过程中的教师雇佣难点和痛点，在助力学校教育质量的同时也有助于实现教育公平。“双减”政策的实施使教育发展进入新常态，在市场仍然是我国资源配置重要手段，优质教育资源仍然匮乏的前提下，通过“有为政府”带动“有效市场”的发展仍然值得进一步的讨论与分析。

转自：“质化研究”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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