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文章来源于语言文字报 ,作者张大文
编辑说
教师是教育活动的主体之一,是课堂教学的主导、知识传承的枢纽。然而,上海市语文特级教师张大文在听一线教师讲课的过程中发现,大部分教师并没有在“教”字上下功夫。他认为,教师要苦练“教”的功夫,有教师之“水涨”,方有学生之“舟高”。请看——
教师应该姓“教”,是我在长期听一线教师语文课过程中的最大感受。在我看来,大部分语文教师并没有在“教”字上下功夫。有的认为这里没有什么可教的,那里没有什么可学的,就把这些地方“滑”过去了;有的虽看到课文的某个地方有点意思,但以学生无关痛痒的讨论“放”过去了;有的遇到自己也不懂的地方,就连读都不敢读,直接“避”过去了。本文就来谈谈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教师教语文,必须“深入”课文的“浅出”里去。
统编初中语文教材七年级下册编选了杨振宁先生的《邓稼先》一文,其中“我不能走”一节有这样一段话:
1982年,他做了核武器研究院院长以后,一次井下突然有一个信号测不到了,大家十分焦虑,人们劝他回去,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不能走。”
这一节前面的内容,几乎没有写一件实事,但是逐段提出的三个问题却与邓稼先“能不能走”有密切关系。这三个问题,概括地说,就是在荒凉、死亡和失败面前是否有精神准备。如果说古战场的荒凉和同事下属的牺牲对于邓稼先来说,已经是非常严峻的考验;那么科学实验的失败,则是更直接、更严峻的考验。由于“理论是否准确永远是个问题”,科学实验的失败便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既可研究错误的理论如何导致错误的实践,又可研究新的实践如何开展,旧的理论如何被修正或扬弃。而发生了“一个信号测不到”的情况,正为邓稼先提供了这样一个研究机会。如果他选择“走”,就意味着“逃”,意味着对失败、牺牲毫无准备。邓稼先选择的却是“留”,留下研究失败的原因,即使付出生命,也是死得其所,如同“在蓬断草枯的沙漠中”牺牲的同事和下属那样。
面对考验,邓稼先只轻轻地说了这一句话,却是时代的最强音。这句话,就是课文的“浅出”,教师要抓住其核心“深入”,读懂邓稼先对“走”的思考与不屑。
教师教语文,还要在“举一”上下功夫,以便让学生“反三”。
统编高中语文教材必修上册编选了毛泽东同志的《反对党八股》一文。其中反对的第一条就是“空话连篇,言之无物”:
长而空不好,短而空就好吗?也不好。我们应当禁绝一切空话。但是主要的和首先的任务,是把那些又长又臭的懒婆娘的裹脚,赶快扔到垃圾桶里去。
对这几句话,教师不会轻易放过,但是到底要把握什么、如何把握,很多人心中并不清楚。我们可以分两步走。第一步:撮要而图之。教师画一大一小两个交叉的圆,其交叉部分即为“空”,大圆为“长而空”,小圆则为“短而空”;然后可指图告诉学生:“主要的和首先的任务”是反对“长而空”,“次要的任务”是反对“短而空”。此为“举一”。第二步:模拟而悟之。教师把大小两个圆的交叉部分看作“实”,大圆即为“长而实”,小圆即为“短而实”,然后再指图请学生“反三”:“主要的和首先的任务”是提倡“短而实”,“次要的任务”是提倡“长而实”。教学至此,再把这几句话和后文“战争时期固然需要短文章,但尤其需要有内容的文章”组织在一起理解,文气就贯通了。
对于课文,教师也会有不懂的地方,但教学过程本来就是从不懂到懂的过程,对于教师和学生都是如此。教师遇到不懂的内容,意味着有一个自己“学”再去“教”学生的机会,我们应该拍手欢迎它。
比如,有教师教学八年级下册《藤野先生》一文时遇到了难题。课文开头就是一句“东京也无非是这样”——这个“也”字用得十分蹊跷。对此,我们先按照常理来推测:既然东京“也”无非是这样,那么,作者之前去过的某个地方一定“无非是这样”。我们再来查阅鲁迅先生的生平经历:1898年入南京江南水师学堂学习,1899年入南京江南陆师学堂附设矿务铁路学堂学习,1902年至1904年在东京弘文学院学习日语,1904年秋入仙台医学专门学校学习。由此可推断,他到东京的前一站是南京。那么,“无非是这样”到底是哪样呢?由下文的描写可以推测,“这样”指的是成群结队的“清国留学生”不好好学习,不是忙着玩耍打扮,便是忙着抽烟跳舞。可想而知,南京学校里的风气也是如此。鲁迅先生正是因为对这样的现象感到失望,才产生了“到别的地方去看看”的念头,才会去仙台,进而遇到了藤野先生。从这一意义上说,藤野先生是青年鲁迅从南京到东京、从东京到仙台接连失望后,所遇到的唯一希望,他影响了鲁迅的一生。
“东京也无非是这样”作为一篇长文的开头,的确给我们的阅读理解带来了阻碍,但一旦读懂了这句话,便发现它使文章迅速进入主题,“也”字的作用更是不能小觑。教师不仅要具备这种研读文本的能力,还要把研读的过程教给学生,培养他们的自学能力。
其实,学生的身上蕴藏着巨大的自主学习潜力,需要教师以自己的知识积累和教育智慧去启发、引导、开掘,组织学生讨论,激发他们的创造性思维。
例如,初中生学习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读了课文后,教师可以启发他们思考:比起在百草园里无拘无束的快乐,作者在三味书屋的读书生活是枯燥无味的,但为什么反映这无味生活的部分也写得生动活泼,让人读起来津津有味呢?文中写下课后大家在书屋的后园玩耍时,听到先生大叫,便规规矩矩地“一个一个陆续走回去;一同回去,也不行的”。为什么要一个一个回去?一同回去为什么不行?他们“一同回去”过吗?结果会是怎样的呢?文中还写了学生们读书时的情形,他们能读懂书中的内容吗?大家读书时先生在做什么?对于和迅哥儿一样活泼好动的孩子们,“管、卡、压”式的教育合适吗?……教师引导学生围绕这些问题展开讨论,既紧扣文本,又能激发学生思考的积极性,达到使其活学活用的目的。
又如,高中生学习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第一句是“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如果问学生“颇”是什么意思,他们都能说出是“很”,还会觉得这个问题太简单了。这时,教师就要告诉学生:“很”这个答案当然没错,但如果只理解到这一层,就浅了。接着,教师启发学生思考:作者朱自清是一个学者、作家,对事物有非常敏锐的感知,与周围的环境形成共生互动的关系。那晚的月色是淡淡的,云层是淡淡的,风是微微的,清香是缕缕的,歌声是渺茫的,青雾是薄薄的,路灯光是没精打采的,作者的心里如果“很”不宁静,同他所处的环境是否和谐?作为副词的“颇”,有没有其他意思?当学生产生了疑惑和猜想的时候,就是他们自主查阅资料、获取新知的时候。果然,学生查阅辞书后发现,不管是在现代汉语还是古代汉语中,“颇”不仅有“很”的意思,还有“比较”的意思。教师可以进一步引导学生思考:这句话中的“颇”解释为哪种意思更合适?为什么?学生由此带着问题深入文本,展开探究。
总之,本文所举各例,无非是为了说明一个道理:有教师之“水涨”,方有学生之“舟高”。因此,教师姓“教”,水之源也,要苦练“教”的功夫。
(改编自《语言文字报》2022年4月20日文章《教师姓“教”,水之源也》;作者:复旦大学附属中学教师、语文特级教师/张大文)
转自:“语文建设杂志”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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