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教育部下发了《关于在中小学地方课程教材中全面落实“十四年抗战”概念的函》，要求引导学生认识历史，反思历史，激发学生的爱国心、民族自豪感与自信心，同时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生活。2021年初，教育部印发了《革命传统进中小学课程教材指南》，指出“语文是落实革命传统教育的重要课程，在传承和弘扬革命文化和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中发挥重要作用”，并对不同学段提出了具体要求。统编教材一至六年级选编了40余篇与革命传统教育题材相关的课文，其中抗战题材篇目有《王二小》《小英雄雨来（节选）》《冀中的地道战》《摔跤》《狼牙山五壮士》等。
抗日战争作为中华民族重要的历史事件，不仅与当时少年儿童的生存、生活息息相关，还与当时、当下的儿童精神成长紧密相连。面对沉重的战争话题，如何引领学生理解教材中的人文主题“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重温革命岁月，把历史的声音留在心里”，如何不浮于浅表、不刻板说教，都是教学的重点、难点问题。在课堂观察和访谈中笔者发现，很多教师不知道如何选材用书，学生与相关内容也有隔膜。为拓宽视野，本文不局限于教材内的选篇，而是观照更多抗战题材儿童小说的阅读，通过文本与文本、文本与“我”、文本与世界的联结策略运用，激发学生的阅读兴趣，助推学生的阅读理解，使他们走进历史，厚植爱国主义情怀。
一、文本与文本的联结：在丰富的作品阅读中了解历史
统编教材中《小英雄雨来（节选）》《冀中的地道战》《摔跤》《狼牙山五壮士》等篇目，讲述的是抗日战争时期晋察冀根据地的故事，作者管桦、周而复、徐光耀、沈重等都是“抗日烽火熔铸的晋察冀文艺”的代表人物，他们对抗战历史的书写充溢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使命感，百折不挠、视死如归的战斗精神。在他们的笔下，小英雄雨来、小兵张嘎等儿童形象机智勇敢、斗志昂扬，凸显出“在祖国存亡的路上，在广大的人民中间，总是有孩子分散在我们生活之中”“时代使他们小小的灵知飞速地觉醒”（管桦，《抗日根据地孩子们的缩影———谈〈小英雄雨来〉的创作》）。
在教学过程中，有的教师会问：同一时期，除了晋察冀地区，其他地域的儿童是否受到战争的影响？在他们身上有无相同或者不同的故事发生？答案是肯定的。除教材所选篇目外，还有很多儿童小说、图画书从不同的视角、以不同的风格书写了抗战时期的儿童生活。譬如，曹文轩的《火印》以北方草原为背景，书写了一个孩子与一匹马在抗战时期的传奇故事；赖尔的《我和爷爷是战友》讲述了从当时的江苏高淳县到皖南的抗日战场上，两个高三学生成为新四军战士的穿越故事；黄蓓佳的《野蜂飞舞》聚焦于四川华西坝———抗战时期燕京大学、金陵大学、金陵女子大学、齐鲁大学、华西大学五所大学的汇集地，叙写了战争迷雾笼罩下一群孩子不寻常的童年生活；殷健灵的《镜子里的房间》讲述了1937年的上海，在战争背景下一个少年的遭际；李东华的《少年的荣耀》讲述了抗战时期齐鲁大地上的一群孩子和战争猝然相遇的故事；薛涛的《满山打鬼子》，以东北小镇的少年满山为主人公讲述抗战的故事……这些抗战题材的儿童小说，以不尽相同的视域与风格，写出了抗日战争时期儿童的生存或生活状态。除抗战题材的儿童小说外，近年还出现了一系列抗战题材的图画书。例如，蔡皋和翱子共同创作的《火城———一九三八》，姚红创作的《迷戏———秦淮河一九三七》，历史学家、作家和画家集体创作的《南京那一年》……
作家、画家们创作了丰富的作品，其中一些荣获“五个一工程”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冰心儿童图书奖等，不少作品入选各级各类推荐书目。如何让这些优秀的作品真正抵达儿童的手中、眼中与心中？在问卷调查与访谈中可以发现，小学四、五、六年级的学生对抗战题材儿童小说有较高的阅读兴趣，他们想了解关于抗日战争的历史以及那个时期同龄人的生活，想看到令人敬仰的英雄人物，等等，但是仅靠教材内篇目的阅读是远远不够的，是不能满足他们的阅读需求的。
鉴于此，在抗战题材作品的讲读中，教师可以通过文本与文本的联结，让儿童有机会读到上述提及的优秀作品，拓宽他们的阅读视野。例如，由课文《小英雄雨来（节选）》《摔跤》拓展到整本书《小英雄雨来》《小兵张嘎》的阅读；从20世纪抗战作品拓展到21世纪出版的抗战题材儿童小说、图画书的阅读。在抗战题材长篇儿童小说的主题阅读中，将不同地域、不同程度卷入战争的儿童进行人物群像的联结，聚焦“战争语境下的童年”。通过文本与文本联结的阅读策略运用，实现从一篇到一本、从一本到多本的阅读，让当代儿童看到从东北到华北、华南、西南，从上海到南京、成都、长沙，从城市到乡村，曾经发生在祖国大地上的同龄人的故事，让当代儿童更全面、更深入地了解抗战历史。
二、文本与“我”的联结：在旺盛的童心中共成长
刘秀娟在《战争题材儿童小说的难度》一文中指出：如何以严肃文学的方式向孩子讲述历史和战争，这是最深刻的教育，也是最艰难的艺术。为了让当下及后代读者亲近历史、了解历史，作家们在教育性与艺术性的结合方面进行了探索。譬如在故事讲述与人物塑造方面，管桦说“雨来是在那无边的动乱和无尽的拼搏之中，祖国母亲养育的无数孩子中的一个。但是，每一个差不多同样年龄的孩子，都有这孩子的或多或少的一部分”。在抗日根据地的特定环境里，很多孩子直接或间接参与了战争，他们站岗、放哨、送信、带路，他们不畏强暴、勇敢机智，都可以被称为“小英雄雨来”，只是文学作品中的人物塑造更加典型化。作品发表之初，那些同样经历过战争的小读者，和主人公雨来有着天然的经验、情感与精神的联结。
对于在和平年代出生和成长的儿童来说，要让他们跨越时空走近主人公，首先还是立足于“小英雄”的“小”，去真切感受雨来和“我”同为“小孩子”的相似之处，进行文本与读者“我”的联结，然后再去体会作为“小英雄”雨来的英雄形象。譬如书中关于演习“冲锋”的描写，雨来和小伙伴们把木棍当作步枪和刺刀，呼哈喊叫中扎草垛、砍小树、戳豆角，以至于爷爷奶奶们一阵呼喊、一阵惊叫：“小兔崽子们，把我的草垛都扎乱啦！”“我的老天爷，把我的豆角都糟蹋啦！”一方面，面对雨来和小伙伴“演习”表现出来的近乎顽劣的淘气，教师可以启发学生：“这让你想起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件什么事？你是不是也玩过或者看过类似的打仗游戏？”另一方面，教师还要通过引导使学生感受到在看似游戏一般的“演习”背后，是十来岁的“雨来们”直面战争生死的残酷。面对这样的情境，教师再次引领学生在文本与“我”的联结中，看到战争背景下童心正盛的“雨来们”的成长，让他们感受到“我”与主人公的同与不同，从而对小英雄“雨来们”由陌生到亲近再到由衷地敬佩。
再以《我和爷爷是战友》为例，作者赖尔说：“希望通过这本书，能够拉近青年学生和抗日战争之间的距离，让他们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他们能够设身处地地去思考，去体会，去领悟：今天的幸福生活是革命烈士们抛头颅洒热血换来的。这不是一句口号，这是事实。”在创作的过程中，作者巧妙地运用“穿越”这一形式，使“90后”的主人公与1938年、与抗日战场、与新四军产生直接联结，让他们亲历新四军艰难抗战的岁月。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战友一个个倒下，以至于不得不面对新兵永远填补不了阵亡人数的残酷现实，也看到了卷入战场包括自己在内的娃娃兵的稚气未脱与日渐成长，还看到了老兵们对娃娃兵的护佑，等等。作者丝丝入扣地写出了战火纷飞、饥寒交迫中的困顿、恐惧、温情、哀伤、愤怒、壮烈，读者也不由自主地穿越到了那个年代，与人物同行同悲喜，和文本建立起深度的联结。
书中主人公李扬帆和林晓哲流露出来的那些情绪、情感、思想，其实也是读者心理与情感的投射，相当多读者或许都能在主人公的身上发现自己的影子，包括面对历史的浅薄与无知。直面战场、历经生死后，李扬帆和林晓哲才发现，在那些关于战争的数字和文字背后，有太多鲜活的生命，太多“慨当以慷”的壮烈。在教学的过程中，教师可以追问学生：你和人物有哪些相近的想法或相似的经历？从人物前后的变化中，你想到了什么？在初始的原生时空中，林晓哲为了应对考试死记硬背抗战知识，李扬帆则认为春游去烈士陵园不如去网吧打游戏。但是“经历”战争再次回到原生时空后，林晓哲与李扬帆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们迫不及待地去搜寻那段不寻常的历史记录，去拜访健在的新四军老人，去陵园祭奠知名与不知名的烈士。
小说的优势或者说文学的功用，恰恰在于能够以生动的人物形象、心理活动、情节细节，以打动人心的力量，潜移默化地影响读者的认知与情感。以《野蜂飞舞》为例，这部作品体现出作者对儿童情态的准确把握，以及对儿童心理的传神描写，儿童读者很容易在一些事件中看到自己的影子。譬如黄橙子偷藏铅笔盒、揪鸡毛做毽子、参加演出以及学琴的经历等，儿童在阅读的过程中觉得作者好像写的就是自己，包括那些独属于孩子的小心思、兄弟姐妹的相处、朋友的聚散离合等描写也是如此。但是，在战争阴云的笼罩下，主人公的经历又与当下和平年代的孩子的生活有很大不同，看似寻常的生活里隐藏着极大的不安。小说的后半部分出现抓间谍、参军等越来越多战争的讲述，也正是在熟悉—陌生—熟悉的场景中，主人公黄橙子和她的兄弟姐妹一天天长大了，他们以不同的形式参加了抗战，沈天路参加飞虎队，姐姐奔赴延安，哥哥参加了远征军。“在那一刻，我无比地心安，因为子弹会射向敌人，有他在，我会安全，大家都会安全”，学生在读到这些文字的时候常常禁不住流下眼泪。他们与故事、与人物联结在了一起，也与历史联结在了一起。
这些抗战题材儿童小说，虽然具体的故事背景、情节编织、人物塑造、艺术风格各不相同，但是作家共同书写了战争与儿童、童年与成长。当下的儿童在阅读作品时，通过文本中的人物、情节、场景、感受与“我”的经验、记忆、情绪、感受联结，潜移默化地经历精神生命的成长。
三、文本与世界的联结：在多层面阅读活动中培根铸魂
抗战题材儿童小说的创作，不仅是作家个体的经验书写、文学想象与情感表达，还蕴含着对过去与现在、从个体到家族以及中华民族的记忆与反思。李东华在《少年的荣耀·代序》中谈到父亲的讲述、母亲的回忆、家族的故事，使她回归历史现场的冲动十多年未曾熄灭，“它促使我翻阅了和那段历史相关的很多资料，从中我看到了一个更为壮阔深邃的世界”。殷健灵在《镜子里的房间·后记》中写道：“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大量的史料里寻找那个年代上海的踪迹，也向老人讨教。大至当年的新闻事件，小至拗口的路名、零碎的小道消息、风俗小吃、街头风景、生活细节……”黄蓓佳被纪实文学作品《风过华西坝》吸引，盘旋于脑海的是那些不愿做亡国奴的先生教授如何跋山涉水、安营扎寨于华西坝，“弦歌不断，教学相长，让民族的精神、民族的文脉得以绵延不断”；年轻的学子们如何在战火中读书做学问，“讨论时局，学会思辨，甚至用身躯迎向日寇的子弹”；还有那些跟随父母跌跌撞撞一路西迁的孩子“耳濡目染父兄们的慷慨悲壮，又终日浸润在书香墨气之中，他们会如何长大，又应该如何长大”。这些省思、追问与遥想，显示出作家细腻的情感与广阔的视野，二者不仅不冲突，还凝结为一股股内在的打动人心的力量。
作家通过写作，部分地实现了“我”与历史、祖辈、世界的联结，读者亦可以通过阅读这些作品与历史、祖辈、世界进行部分的联结。抗战题材儿童小说虽然不乏文学的想象与虚构，但本质上是现实主义作品，来自祖国母亲那段深重壮烈的历史。从一定意义上说，抗战题材儿童小说帮助历史留存了鲜活的场景、事件、人物，是历史的另一种记述。作家们在写作的过程中，不约而同地谈到了对历史的追溯、对史料的搜集。教师在抗战题材儿童小说教学与指导的过程中，也可以运用文本与世界联结的策略，通过参观博物馆、遗址，查阅书籍报刊、网络资源，搜集历史资料，引导学生了解历史，感怀当下，激发爱国情感。黄蓓佳在华西坝体验生活，看到当代校园场景的时候，不禁思绪万千：“在他们当中，有没有华西五大学师生的后代？他们知不知道脚下的土地上曾经发生过什么？祖祖辈辈的青春热血，是不是依然在他们的身体中流淌？”
文本与世界的联结，包括小说与史料的联结、文本阅读与现场体验的联结、作家与读者的联结、自己与他人的联结等，可以聚焦一本书开展多层面的综合性学习活动。以《野蜂飞舞》为例，在自主阅读与师生共读的基础上，可以引导学生查阅资料，了解华西坝、飞虎队、远征军的背景知识；在地图上找一找或者实地看一看故事发生地华西坝，了解华西坝的过去与现在；把小说《野蜂飞舞》与纪实文学《风过华西坝》进行阅读组合，设计采访作家的活动；以人物、情节或地点为主线，画一幅有关作品的思维导图或者故事地图；布置“我给故事中的某个人物写一封信”或者“我为故事中的某个人物写一篇自我介绍”等作业。这些多层面的阅读活动，一方面助推学生深度阅读作品，另一方面也可以显示出学生各自的阅读关注点，最终在活动中促进学生认识历史、反思历史，激发爱国情感。
在阅读与教学的过程中，联结策略的运用在很大程度上解决了学生对文本历史背景、主题内容、人物事件感到生疏的问题，帮助学生触发在知识、经验、情感与精神上的联结，增进他们的阅读理解。抗战题材儿童小说的阅读不仅是读一部书本身，还要透过书，去阅读与了解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人，这个世界的过去、现在与未来，这对于儿童认识历史、情感熏陶、培根铸魂有着极其重要且独特的价值。
（作者单位：北京教育学院人文与外语教育学院）
声明：本文刊发于《小学教学》（语文版）2022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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