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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柱,李丽,董刚|中国武术美育的本体意涵、价值旨趣与实施路径

2023/4/4 11:44:07  阅读:183 发布者:

《西安体育学院学报》 / 2023年第1

中国武术美育的本体意涵、价值旨趣与实施路径

金玉柱1,2,李丽1,董刚3,4

1. 西安电子科技大学 终南山武术研究中心,西安 7100712. 江苏省体育科学研究所 博士后工作站,南京 2100333. 西安交通大学 人文学院,西安 7100494. 安徽理工大学 体育部,安徽 淮南 232001

摘要:采用文献资料、专家访谈、逻辑分析等方法,探究武术美育问题。研究指出,中国武术深蕴中华美育精神,在本体意涵上注重“合内外之道、达形神之备”的美育关照,强调“心灵乎其身,身妙乎其心”的美育实践,追求“立象以尽意,变通以尽神”的美育理想。武术美育“反身而诚与感而遂通”的审美化身体,“理求尽性与生生不息”的情本化身体,“天人合一与内在超越”的自然化身体等价值旨趣彰显了一种殊于西方传统美育的中国式气象。这种气象的突显,需要进一步激发武术美育的身体化经验,激活武术美育的节奏感凭借,开显武术美育的精神化赋能,体现武术美育的体系化引领。以此体验美的身体感知力、创造力和生命力,促进美育工作在武术教育实践中落地生根。

关键词:中国武术;美育;身心一体;整全性

引文格式:金玉柱,李丽,董刚.中国武术美育的本体意涵、价值旨趣与实施路径[J].西安体育学院学报,2023,40(1):98-104.

习近平总书记在给中央美术学院教授的回信中,对做好美育工作提出了新要求,明确指出:“ 要坚持立德树人,扎根时代生活,遵循美育特点,弘扬中华美育精神”。 这对于当前加强和改进美育工作具有很强的指导性和针对性。 如何弘扬优秀传统文化,整合美育资源,古为今用,走出“美育只是美的教育”的认识窠臼,建构“超越学科、全方位、立体化的大美育格局”是国家相关部门需要长远考虑的重大课题。 中国武术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形态,积淀着中华民族深层的审美追求,它以“内外兼修”“形神兼备”的身体化美育实践为创造与欣赏过程,以“身心合一”“体用兼备”的生命化美育境界为进阶与追求目标,最终统一于“怡情养性” “培根铸魂”的精神化美育追求之中,这些无不都彰显和弘扬了中华美育精神的时代价值。 尽管武术并非美育本身,但其在作为美、通向美、成就美的育人意涵、旨趣与实践中,却能润物无声地承担起“以美育人、以美化人、以美培元”的功能与任务。 本研究立足于“立德树人”的时代需要,以“五育共美”的整全性视角,对“中国武术美育”这一历久弥新的研究命题进行全新的学理性探析,旨在发掘武术美育思想的聚集点,创新武术美育的身体向度,突出武术美育思想的基本精神。 同时期许推动中国武术文化理念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促进美育工作在武术教育实践中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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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武术美育的本体意涵

 对于美育概念的界定就如同对文化概念的界定一样,从不同的功能、不同的内容、不同的角度都可以给出不同的界定。 从育人功能来看,武术注重对人之身心的塑造,它通过“练以成人”来实现人的德性锤炼;从文化形式来看,武术是一种身体的文化,它通过“以文明身”来实现人的品格塑造;从美学形式来看,武术是一种身体美学,它通过“以身为美”来实现人的精神超越。 武术美育离不开身体,它围绕着身体建构起了一套美的系统,这套系统反过来又作用于身体上,从而起到“以美育人、以美化人、以美培元” 的功能和作用。 武术美育的本体意涵主要体现在以下3个方面。

1.1 武术注重“合内外之道,达形神之备”的美育关照

中国传统美学与西方表象主义的美学传统迥然相异,如果说西方表象主义的“美在形式”是其美之所以美的根本所在的话,那么中国传统美学所注重的“合内外之道” “达形神之备” 须臾不可分离的美学思想才是其本有之义。 邱丕相先生指出:“ 武术要体现出静中寓动,静若潜鱼的意象形态;要做到‘形断意连,势断气连’ 的生命节奏感;要做到手眼身法步与精神气力功的巧妙合一,高度和谐才能表现出攻防艺术的战斗图景”。 如何才能做到手眼身法步与精神气力功的巧妙合一,如何才能真正实现具有攻防艺术的“战斗图景”,这些都需要习武者实现其内在(攻防意义、精神)与外在(招式功架、形态)的高度统一。 这种内在与外在的高度统一即“可见的与不可见的”相统一,也即身体之形与身体之神的统一。 武术身体行为在形式上追求均衡原则,拳架如同汉字字体的间架,布局平衡、左右相称、上下相随,整体上呈现“五体称,乃可谓之形备” 的调和状态。 正所谓“心无妙趣,则打不出好景致”,好景致的身体景象即是“可见的” 与“不可见的” 互为表里。 这个由身体演绎出的生意世界不再是那种或时间、或空间布局徒具形式的表象与符号的结构,而是在时空一体的延展中呈现一种“神乃形之君”的生机盎然、气象万千的美育关照。

《孟子·尽心下》云:“充实之谓美,充实而有光辉之谓大, 大而化之谓之圣, 圣而不可知之之谓神”。 这段话的意思同样适用于武术的身体实践而形成的美育理路与关照。 习武者通过对“形式” 与“内容”的不断体认与玩味,通过对“可见的” 与“不可见的”美之深邃的不断理解与形神兼备的不断修炼,会逐渐认识与体会到“合内外之道、达形神之备”的美育感知,这其中的“外”并非异己于内的外,而是内生外成之外、由内显外之外,所谓“ 内实精神、外示安仪”,武术合内外之道所体现的正是那种“内实”与“外示”的统一,“心理”与“身体”的统一,“精神”与“形体” 的统一。 对于这种合内外的武术日常审美体验,恰如戴国斌教授所指出的那样,“功夫的身体奇迹既有外在可观察的‘身法自然’,动作协调的身体流畅感,也有内在心理可体验的‘豁然开朗’,以及酣畅淋漓的巅峰体验”。 “由内而外”的生成是身体功夫的生成,也是习武者不断气质变化的生成,久而久之会自然而然地产生美的育人功效。 另外,在这些“身法自然”“身体流畅”的意象之中也蕴含着丰富的身体美学及其相应的美育观念。所谓“手足运用,莫不由心” “心正而后身正” “拳之所重者,在精神,在意感,在自然力之修炼”“意气为君、骨肉为臣”等,都要求习武主体要抵达一种内练与外练的高度统一,也即身体实践的内在化与精神化。 在审美教育中,武术的这种“合内外之道、达形神之备”的美育观念无疑具有“身尽其故则美”(《荀子·解蔽》)的超乎功利的大身体以及大美育关照。

1.2 武术强调“心灵乎其身,身妙乎其心”的美育实践

如果说“合内外之道、达形神之备”的美育关照更倾向于理论维度的话,那么“心灵乎其身,身妙乎其心”则无疑是将这一美育关照的基本准则推向了具身性的实践维度,最终将身与心的统一归于习武主体的人本身,以一种“身与心合、心与意合、意与力合”的身心实践方式与“美育身心”的中国传统美育不谋而合,这明显迥异于西方思想强调纯粹意识的“身心分离”的行为实践。 作为习武主体的人,在长期的身体实践中,不仅认识到“心”对于身体实践的指导作用,有所谓“心一动而五官百骸皆听命”的拳理之说;更是认识到“身”乃“心”之所发、“心”之所用的道理。 这里“身”即“心”,“心”即“身”,身与心是一体的,也是能动的活动与其受动的载体的统一。 蔡龙云在《琴剑楼武术文集》 一书中指出:“其心动以诚,则支节必力;其心动以疑,则支节必背”。 这为我们充分理解武术“心灵乎其身,身妙乎其心”的内生功能提供了坚实的理论依据;也让我们从中国武术的“心灵乎其身,身妙乎其心”的美育实践中认识到中国人所强调的“心之所存”。 这种“心之所存”“既非那种囚禁在身体这架机器里的笛卡尔式的所谓的‘机器里的幽灵’,也非是那种与身无涉的佛学唯识论所谓的‘恍惚杳冥之精’,而是以一种‘具身化’的方式,体现在人的一切身体器官及其活动之中”。 质言之,武术的审美存在不是一种纯客观的存在,而是一种身体实践参与创造的、凝聚着主观能动和智慧的文化存在,为一种“内的外化与外的内化”的真正融合的“身之所存”。

太极拳名家陈鑫有云:“ 拳者,权也,所以权物而知其轻重者也。 然其理实根乎太极,而其用不外乎两拳。 其枢纽在一心,心主乎敬,又主乎静。 能敬而静,自葆虚灵;天君有宰,百骸听命”。 陈鑫对于“心法”的理解,看似在谈“心”,实则在谈“心”与“身”的关系。 “ 自葆虚灵” 源于“ 百骸听命” 的前提,然而“能敬而静” 的心态又源于“以权物而知其轻重”的身体行为。 所以,武术的身心关系是一种心中有身、身中有心的一元整体观的身心关系。 武术作为人类艺术的身体实践,强调心无旁骛、全神贯注于一招一式的直觉体验,主张于千般计较、百种须索于一拳一路的意境表达。 如果说“ 在禅宗学说里,心与身是如此的密切交织在一起,以至于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举手投足、扬眉瞬目都有佛性;以至于我的心走在哪里,我的身亦走在哪里,心的世界即是身的世界”;那么,武术的一招一式、一拳一路均要求定心、静心与身体行为的合而为一。 如《古拳论阐释续编》 中的“每临场打拳,平心静气,毕恭毕敬,能敬能静,自保虚灵,以虚灵之心,养刚中之气。当凭得周身空灵,一缕中气随势扬”,《拳意述真》中的“心思会悟,身体力行,日日练习,方能有得也”,都深刻彰显了“ 心专身恒” 的内外共进之道。 这让习武主体在举手投足间、行住坐卧间、动静语默间都能自然获得武术所特有的那种“心灵乎其身,身妙乎其心”的精神气象。 而在这个过程中,意志和品质、胆略和气魄、智慧和修养、技能和技巧等等关于武术的美育实践,势必也都会将通过艰苦的训练和磨砺向外迸射,向外显现,并带着希望向理想和目标转移,总体呈现出一种美的身体表征与力量。

1.3 武术追求“立象以尽意,变通以尽神”的美育理想

武术“心灵乎其身,身妙乎其心”的美育实践得以可能,其重点是对何以为美、如何能美的本体认知。 中国传统美学在“物我关系”上主张心外无物,美是主体心灵的综合和创造,“审美享受是客观化了的自我享受,美感经验是在聚精会神之中,我的情趣和物的情趣的往复交流,是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物我交感’,美的创构就是‘意象情趣化’ 和‘情趣意象化’过程,它通过诗性的思维方式,经由直觉在瞬间使物我相契相合,创构成情景交融的‘审美意象’”。 浸润于这一“意象情趣化” 和“情趣意象化”的中国武术亦以“立象以尽意,变通以尽神” 为其方法学之维。 所谓“立象以尽意”,一是观物以取象,如取动物的虎之威、鹰之力、蛇之柔等创构出十二型;二是取象以比类,如五行学说中的金、木、水、火、土,就是中国古人通过观天察地,把大自然中的各种物质形态,按其天然属性归为五象。 武术之象与五行之象本质上是贯通的,如形意拳造拳的起点就是“依类象形”。 再如《少林内功秘传》 中讲:“龙拳练神、虎拳练骨、豹拳练力、蛇拳练气、鹤拳练精,上述五拳,如能练至精纯之境,则精固、功强、气聚、骨坚、神凝”。 这样的话语在武术的拳法与拳理之中不胜枚举,很好地诠释了“立象以尽意”的武术方法学之维;这也让“立象以尽意” 的情趣化、审美化、自然化的物我交感理念有了“在身性”的美育追求。 这种“在身性” 的美育之所以不同于一般的形式美育,皆在于这种情趣化、审美化、自然化的物我交感所带来的那种身体意识与审美意识的交融、互渗,最终在一种情景交融的意象创生中涵养与提升了主体的“有意味”的形式美。

虽然“立象以尽意”是武术演练的方法学之维,但这并不是最终所指,正所谓“清通不可象为神”,意思是讲,本体能够做到清通,能够做到无碍,超越了形象和时空的限制,就会创生出“神者,变化之妙也”的境界。 “所以练拳术不在形式,只有神气圆满无亏而已。 神气圆满,形式虽方,而亦能活动无滞。神气不足,就是形式虽圆,动作亦不能灵通也。”在这里“神”除了“神气”之意,还有“神化”之意,即所谓“变通以尽神”,至此拳术,无形无象,无我无他,只有一神之灵光,奥妙难测。 对于武术美育而言,由“立象以尽意”再到“变通以尽神”无不体现了一种中国式的“穷神知化,德之盛也” 的美育理想,“‘神’虽然难以描述,但有其大用,它体现在万物及其变化之中,所谓‘ 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这是神之存在的根本意义,也是万物变化之妙的自然之独化,是‘妙万物’ 之大用。”也就不难理解,武术中为什么那么强调“精气神”,为什么那么强调“炼精化气、炼气化神”。 实际上这些都在强调武术功夫的习练过程始终将“神” 视为一种化除后天之气质,以复其先天之气;开人之智识,以明人之心性的终极目标与育人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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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武术美育的价值旨趣

中国武术美育的本质内涵,由内外、形神、身心、意象等核心范畴构成,其发展变迁中又深刻揭示了中国武术身体美育所特有的价值旨趣,主要体现在它是一种追求“反身而诚与感而遂通” 的审美化身体,一种追求“穷物尽性与生生不息”的情本化身体和一种追求“天人合一与内在超越”的自然化身体,这些都使得中国武术的身体形式之美与内容之美得以彻底融合。

2.1 武术美育追求一种“反身而诚与感而遂通”的审美化身体

与西方的非自主的、非互体性的身体观不同,中国武术乃是一种非概念的、非推论的,以默会的方式直接接触到外在事物的身体文化。 恰如有笔者曾指出的那样,“武术演练作为技击想象的天地,其自身的感知与知几的水平越高,身体智慧的呈现也就越为透彻。 这种卓识的判断能力离不开身体之感,抑或是身体之觉的透彻意会,它是对技击技法的切身理解与深度揣摩,是一种得心应手的‘本体感觉’,是身体场内各种信息不断筛选、建构和超越的身体表达”。 日常习练中常被提到的所谓“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所谓“演拳之法,虽经师讲,尤须自参”;所谓“学拳之理,难于知应用,需精心体察,阐发妙用”;所谓“拳打千遍,其意自现”;所谓“功夫无息法自修”;所谓“终身研习,体悟不止” 等,无不是在强调习武者彻悟“ 终身不尽之艺”,唯有通过“悟统身心、悟合知行、悟以体道”的体悟过程,才能达致“静有势,动有韵” 的审美体验。 “对武术‘大美’的感知过程不可能浅尝辄止,更不可能朝夕而至,它需要习练者日日不辍的感悟、消化、吸收和领会;它是一种经过直觉、神合再至体道的审美过程,即把关注点放在‘内视’ 和‘内省’ 上,要透过现象寻求本质,找到物象和意象的契合点,进而达到审美层面上的‘形’‘意’的浑然为一。”由身体而武术,由武术而审美,作为一种十足的中国式的求知、求美之道,它无不为我们推出了一种“悟道” 与“修行”合二为一的至上胜谛,也深刻揭晓了一种“实用主义”的武术身体美学与身体美育的至上奥秘。

舒斯特曼在《通过身体思考》 一书中指出:“强化一个人的身体意识以获得更好的自我意识与自我运用是身体美学的核心课题。 它有助于促进认知、美德、幸福与正义等哲学传统目标的实现,以内观培养稳定的自我判断力,以内观改善身体行为或身体活动,促进美的行为的出现。 因此,对各个阶段的技巧学习及其后续扩展和提高而言,明晰、审慎乃至反思性的身体意识均有价值”。 对于中国武术而言,这种明晰、审慎乃至反思性的身体意识无不体现在习武者的日常生活之中。 所谓“ 固灵根而动心者,武艺也;养灵根而静心者,修道也” 说的是这种内观的明晰、审慎乃至反思性的身体意识;“一日练一日有,一日不练十日空” 以及“工夫愈精明,则本体愈昭荧” 说的是这种内观的明晰、审慎乃至反思性的身体意识;《武术汇宗》中的“本门功夫,既名自然,则练时之注意,自以自然为主”,说的是这种内观的明晰、审慎乃至反思性的身体意识;太极拳中强调的“闭门谢客,日夜苦练,终于深悟太极三昧”说的是这种内观的明晰、审慎乃至反思性的身体意识。 这一身体意识的培养与实现归于返躬内求的诚意之心、敬畏之心,以及“反身而诚与感而遂通” 的身体自觉,它强调自反、自查、内观与内省;它强调行为秩序与身心养护、自我调适与精神养护、宇宙意识与生命养护,它既在心又在身,既内在又超越。这种“反身而诚与感而遂通” 之“感” 在提供经验基础之上,生成了中国武术既追求“有限与无限”相统一,也重视“形式与内容”相统一的身体审美体验。

2.2 武术美育追求一种“穷物尽性与生生不息”的情本化身体

可以肯定的是,在中国武术中,那些浩若烟海的拳法、套路、招式,所表达的势与法,更是美育之载体。 单从一招一式来看就是一次美的身体巡礼,看那活灵活现的燕子抄水、乌龙摆尾、野马跳涧、青龙出水、大鹏展翅;看那意象环生的怀中抱月、风扫梅花、三环套月、宿鸟投林、风卷荷叶;看那幽隐之间的流星赶月、顺水推舟、海底捞月、天马行空、蜻蜓点水等,这些充满了穷物尽性的形象拳喻,不正是那些使人可以直接亲身感触到凝练着思想、情感、观念、意绪的美的身体感知吗? 身体演绎出的一招一式,不正是一个体认与存留的情本化过程吗? 马明达先生在《武学探真》一书中指出:“凡习练通备者,先要评定其身体类型,然后再设定相应的教材系统和发展方向。 所谓‘看型’,依据是‘三型六类说’。 一般情况下,通备将练习者的身体状况分成龙型、虎型、鹞型三种正型,三个正型之外又有三个亚型或副型,即亚龙型、亚虎型、亚鹞型,三正三亚,合起来是六类,即六种体型类别。 龙型是长大型,虎型是健壮型,鹞型是敏捷型。 以正型标准衡量,有这样或那样的不错者称亚型。 如鹞型的正型是敏捷而精悍多力者,短小敏捷而膂力不足者为其次,称‘亚鹞型’,其他类推。 有一个原则,气力是武艺之本,无充盈的气力则一切技巧均无从施展,故凡正型都应该具备气力充盈这一基本条件,气力不足则居其次,非徒以外观定型也”。 虽然这是以通备拳为例,却道出了中国武术选材的针对性、练拳的理法性、形神的针对性。 所谓“着乎形容,见乎声色,发乎情味,各如其象”,最能说明这种“三型六类说”,因为习练者的身体唯有在“形” 的基础上生发出精神,演绎出气象,才能真正达至“穷物尽性”的审美体验,以及由此而带来的美育效应。

武术理法还讲求生生不息,唯有生生不息才能理为一贯,唯有理为一贯才能实现以势显情。 俞大猷《剑经》 有云:“用棍如读四书,钩、刀、枪、钯如各习一经,四书既明,六经之理亦明矣。 若能棍,则各利器之法从此得矣”。 马明达先生认为这是“武学的至理名言,但大多数情况下不宜兼之过宽,由博返约,艺贵专精,对练武者来说,的确是应该遵循的原则”。 武术主张“因类求通”,就是说“求通”是有道理有原则的,不是贪多务得、漫无抉择。 “因类”是求通的前提,“求通” 又必须以类属相近为原则。 不然就是大杂烩,表面上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实际无体系、无主旨,终究辛辛苦苦而无所成就。 对于武术之“类”而言, 首先强调的是“精”,唯有对招式动作进行反复的纠错、体认、框定,才能在“精”的基础上达到“ 妙” 与“ 绝” 的境界,由此才能体察到“类”的规矩与规律。 所谓“练什么拳就像什么拳”的情感表达,才会在身体的运行中体现出来。 这时习武主体的身体就会充满丰富的情感性,练什么拳就像什么拳,练什么动作就像什么动作,由此而来的“生生不息” 的身体景象才会在习武者“由精而通”的追求中得以完美展现。 习武主体的功夫也由此走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的生生不息的情本化之身。 这与中国哲学体用观的“理一分殊” 的理念深深相契、密不可分,同时也是一种身体美育的多元化回归。

2.3 武术美育追求一种“天人合一与内在超越”的自然化身体

如果说“天人合一” 在中国哲学史上属于所谓“不可言说”,以及“欲言又止”的领域的话,那么,它在中国武术中就是一种“看似远在天边,实则近在眼前”的身体化再现,体现在每一个习武者的活生生的身体里,体现在“师万物与法天地”自然化身体理念里。 例如:十二型中将动、静、起、落、立、站、转、折、轻、重、缓、快等以涛、岳、猿、鹊、松、轮、弓、叶、铁、鹰、风等自然之气象,动物之形象来说明之,要求之,就无不彰显一种复归与重返“道法自然”的殊胜之义。 这种“道法自然” 的“天人合一” 还体现在具体的武术训练方式、方法中,如因地域差别问题所形成的“南拳北腿” 之说,因季节转化问题所形成的“夏练三伏,冬练三九” 之说,因境设法问题所形成的“十八般武艺” 之说,这些都体现了武术对天时、地利、气候,以至于方向等的遵循与合一。 这种“顺应自然”的“天人合一”还体现在“无为而为”的功夫境界中,如“行住坐卧,不离这个” 的练功形式,“手到脚也到,打人如拔草” 的技击境界,又如“闲来时造拳,忙来时耕田”等,也都彰显了一种武术技艺的实践与我们日常生活的自然融合。 《拳意述真》 中指出:“天地之间,万物之理,皆道之流行分散耳,人为一小天地,亦天地间之一物也,故我身中之阴阳,即天 地 之 阴 阳 也。 万 物 之 理, 亦 即 我 身 中 之 理也”。 更是一语道破了人体自身与宇宙自然二者之间的内在一致性。

张再林先生指出:“但凡哲学作为一种对终极性的自由追求,都具有形上之于形下的超越性”。对于深蕴美育意义的中国武术而言亦是如此。 武术演练中强调的“形具而神生”,说的是这种身体里的“内在超越”;“神而明之,存乎其人” 说的是这种身体里的“内在超越”;“太虚即气,即身而道在” 说的是这种身体里的“ 内在超越”;“ 头顶太极,怀抱八卦,脚踩五行”说的也是这种身体里的“内在超越”。少林秘典《罗汉行功全谱》 序言中这样写道:“彼夫和风细雨,与雷霆而俱;长养滋培,复肃杀以为心。是天地之不能有文而无武也,而人又乌可弗讲耶!且夫行功短打,其道亦非浅显鲜者,以乾坤交以离坎,既济未济,天地空位,水火相射,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悉会于行动短打之内,是又武备而兼乎文事者也”[28]。 这段话最能体现武术以山川风雷等自然之变来形容技击变化所彰显出的生命能和生命力,它既是一种“内在超越” 的功夫体现,更是一种“天人合一” 的道法自然的身体美学彰显。 它给我们带来了可以超越自身、超越世俗的无穷的生命能和生命力,这也就从根本上颠覆了那种“ 无目的”“非应用”“外在超越”的经典纯粹形式美的窠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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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武术美育的实施路径

对照中国式教育的未来需要,武术美育精神的时代传承和弘扬,还需要进一步激发武术美育的身体化经验,激活武术美育的节奏性凭借,开显武术美育的精神化赋能,转向武术美育的体系化引领,真正实现一种殊于西方传统美育的中国式气象。

3.1 激发武术美育的身体化实践,体验美的知情意

武术并非美育本身,但武术可以通向美育、成就美育。 作为美育路径的武术,更是可以具体承担起“化人”的功能和任务。 务实推进武术美育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务实推进武术美育工作的落地生根,需要进一步挖掘武术在激励精神、陶冶情操、温润心灵等方面的美育价值;需要扎根日常生活与教育活动之中,遵循美育规律,契合审美需求,丰富审美体验,使学生养成高逸审美趣味和审美格调;需要继续还原与彰显中国武术所蕴有古典美学以及它独有的感知力、鉴赏力与创造力,让习武主体在自我的身体参与、感悟、肯定与自我养成中感受武术美、鉴赏武术美、表现武术美,进而在具体的武术实践中唤醒习武主体感知觉的认识,激发创造力和塑造美的知情意,以养成他们在举手投足间、行住坐卧间、动静语默间自然而然的美的流露。 这样才能真正实现以武术美育的身体化感知拒斥审美感知的浅表化,提升知情意的符号实践能力,渐次进入审美状态,在量的积累中实现质的飞跃。

3.2 激活武术美育的节奏性凭借,感知美的生命力

武术并不是天然作为一种成人的美育,武术与美育建立起内在关联的根本在于能够超越一般知识构造的内化追求。 在实施路径上还要实现自身内部形成与美育“成人”目标的有效对接;在实践路径及手段层面体现武术美育的“化人”成效,这将是武术与美育关系建构的基本落脚点。 武术美育的实施路径除了激发武术以美育人的身体感知力与审美创造力以外,还要继续深度开发以生命节奏性为内凭借的美育新合力。 这种美育的新合力要充分释放出武术身体中所蕴含的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人,以及人自身的身心关系的美育衔接。 落实在日常的教育教学中,就是认真转化这种美育的身体性,强调武术美育中蕴含的“进退有度,周旋可则,容止可观”的教育价值。 要时刻强调个体自觉追求的生命体验,要以生命节奏性为内凭借,在坚持和发展可操作性的同时,时刻强调用审美修养身心,用审美开启心智,用审美强健身体,用审美规范言行,进而充分发挥出武术美育所具有的修德、启智、健体、促劳、培创的能动性、整体性与超越性的价值。

3.3 开显武术美育的精神化赋能,形成美的高标准

充分落实武术美育的实践路径,还需要开显身体实践精神化赋能的武术教育内容。 所谓“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 孟子·离娄上》),所谓“ 故心者,身之本也;身者,国之本也”(《淮南子·泰族训》),它标志着一种“身心、家国合一”的精神化形成。 可以认为,积极而有效地建构并成功转换这种武术价值与人的精神发展标准价值的关系,显然是内在和必然的,这也是武术能够发生美育意义的根本之所在。 努力完成武术身体实践审美化与精神化的融合新体系,使之与武术课程思政建设的内容要求结合起来。 从教学设计出发,凝练具有感召之力的教学主题、向心之力的教学方式、导向之力的教学内容、经典之力的教学案例、价值之力的教学效应,进而聚焦武术教育的审美与人文素养,引导学生树立正确的历史观、民族观、国家观,塑造美好心灵,增强文化自信,将是完成武术身体实践审美化与精神化的融合新体系的终极指向所在,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形成一个高标准的“大写”的人。

3.4 体现武术美育的体系化引领,获得美的系统性

中国式现代化教育根本任务是人的全面发展,而对德智体美劳“五育并举”的强调,就是从这5个维度对人的塑造。 中国武术美育的务实推进需要紧密结合这一根本任务,将中国武术美育贯穿到德智体美劳全面育人之中,在远离“重智轻德” “重智轻体”“重智轻美” “重智轻劳” 的“单向度的人” 中发挥引领作用。 王国维先生指出:“美育者一面使人之情感发达,以达完美之域;一面又为德育与智育之手段,此又教育者所不可不留意也”。 对于中国武术美育而言,它就不仅仅是德育和智育的手段,同时也是德育、智育、体育和劳育的出发点和目的地。不美的武德,不能称之为真正的“德性锤炼”,也不是真正的“德育”;没有“开人之智识,明人之心性”的“心思会悟”也不能称为真正的“智育”;离开了审美化身体、情本化身体和自然化身体,也定不是完整的“体育”;没有“拳打千遍,其意自现”,以及“一日练一日功,一日不练十日空”的功夫进阶,更不会有所谓的“劳育”。 所以说,武术美育是“五育共美”之经纬,美可以在成人、成事上起到身育与心育的整全性作用。 因此,中国武术融入德智体美劳全人教育体系建构,需要从武术美育做起,唯有如此,中国武术才能在全方位育人中发挥引领作用,在全过程育人中贡献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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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弘扬中华美育精神”的时代需求下,研究和阐释中国武术身体美育的本体意涵、价值旨趣、实践路径是关乎青年一代身心健康成长的“百年大计”,更是关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国之大者”。 中国武术注重“合内外之道、达形神之备” 的美育关照,强调“心灵乎其身,身妙乎其心” 的美育实践,追求“立象以尽意,变通以尽神” 的美育依存,无不在本质意涵上与中华美育精神相通、相照、相契,呈现出一种中华美育精神所追求“身体—生命—自然—宇宙”浑然若一的“大美”指向。 未来转化与创新武术美育的新形式与新内容,需要遵循美育规律,契合审美需求,进一步激发武术美育的身体化实践,体验美的知情意;激活武术美育的节奏性凭借,感知美的生命力;开显武术美育的精神化赋能,形成美的高标准;转向武术美育的体系化引领,获得美的系统性。惟其如此,才能更好地传承和弘扬中华美育精神;才能让这种富有中华特色和中华气度的身体美育在“立德树人”教育事业中落地生根;才能在“五育共美”的教育实践中充分发挥出其“文武兼备” “身心并健”的育人理想。

转自:“武术与科研”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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