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研究希望提供一个有关公共管理混合研究方法的基本路径，以帮助研究者更好地认识和具体使用混合研究方法，并推动公共管理混合研究方法使用的规范化和科学化。一起来看看！
作者：杨立华 李凯林
来源：《甘肃行政学院学报》2019年第6期
摘要
混合研究方法是社会科学研究的重要方法，但在国内公共管理领域并没有被很好地使用。本文在文献分析与整合的基础上，通过比较与凝练，对混合研究方法的适用条件、方法分类、研究设计、操作流程以及质量保证等重要问题进行了归纳研究，构建了混合研究方法的基本路径，供研究者学习参考，以推动公共管理领域中混合研究方法应用的规范化和科学化。
关键词
混合研究；研究方法；定量；定性
导言
混合研究方法是指研究者将定量与定性研究的方法、技术和其他因素等混合在一起，[1]以获得更有广度和深度的研究结论的一种研究方法。①[2] 混合研究方法作为一种科学研究方法，在很多学 科领域都有着广泛应用。有学者通过对4种聚焦混 合研究方法的期刊进行文献计量发现，混合研究 方法具有跨学科的性质，在政治学、教育学、心理学、管理学等学科中都出现了适用混合研究方法 研究的众多案例，[3]而且无论应用的数量还是广度 都在逐年增加。我们在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上 以Mixed Methods Research进行标题检索也发现， 近年来应用混合研究方法的文章逐年上升。例如， 2009年以前混合研究的年发文数量只有几百篇甚 至几十篇；但从2009年开始，混合研究的年发文量 在1000篇的基础上稳步上升，到2015年已突破 3000篇，到2018年更是高达4583篇。可以说，混合 研究方法在学术研究中的应用越来越普遍。
混合研究方法在国际公共管理研究中也已开始受到关注。例如，虽然有研究对2001—2010年间 4种公共管理期刊论文进行分析发现，很少有研究 使用混合研究设计；[4]但是，一项新的研究通过对 2011—2017年间7种重要公共管理期刊论文进行 系统综述发现，混合研究方法在公共管理学术研 究中使用的越来越多。但是，作者也指出，在最终 样本中，只有33%的研究明确提到了混合研究方法 的使用，67%的研究是在没有提及混合研究方法的 情况下使用了该方法，因此作者呼吁这种“隐式” 混合研究能更多地解释选择混合研究方法的原 因。[5]混合研究方法通过引入新的和不同的视角， 对结果进行三角剖析，并使用混合研究设计扩大 调查范围，有助于对复杂问题的理解。因此，使用 混合研究方法有利于公共管理研究应对复杂化多 样化的问题；公共管理领域也可利用混合研究方法阐明复杂问题，并建立更强大、更全面的知识 库。但是，尽管使用混合研究方法的文章在公共管 理领域越来越被接受，可混合研究在公共管理领 域中的占比仍然很小。[6]这就是说，混合研究方法 在公共管理领域的应用潜力还没有被开发出来， 而且当前使用混合研究方法的文章在很大程度上 还没有真正将定量和定性方法有效结合起来，也 没有解决混合研究方法中固有的诸多挑战。因此， 仍需要对混合研究设计的理论、方法以及应用进 行系统探索。[7]
就国内公共管理领域的研究而言，不要说混合研究方法了，就是真正有效的实证研究也非常短缺。例如，通过对1995—2005年间的行政学研究 进行评估，何艳玲指出，我国行政学实证研究严重 短缺，并导致了行政学研究成果的结构性失衡。[8] 吕方等人的研究也发现，发表于2001—2013年间 的多数公共行政学论文，主要采用文献收集的方 法获取资料，只有24.3％的论文采用了实证研究。[9] 但是，一项对2001—2010年间4份顶尖国际期刊发 表的1605篇论文的研究综述却发现，在国际公共 管理研究中，73%的为实证研究，27%的为理论研 究。[10]因此，与国际进展相比，中国公共管理研究方 法的发展仍然相对迟缓，在方法的应用方面还很 欠缺。[11]具体到混合研究方法的使用来说，在CSSCI 数据库以“混合研究方法”和“混合方法”进行篇名 检索，我们发现真正研究和使用混合研究方法的 仅有22篇文献。而且，这些为数不多的混合研究主 要集中在教育学领域，之后是语言学、图书馆学和 政治学领域，就是体育学也有所涉及，但在公共管 理学科和研究领域却较少有明确使用。同时，这些 关于混合研究方法的研究和使用也有两个明显的 不足：首先，就聚焦于介绍或研究混合研究方法本 身的论文而言，大都偏向于对该方法的理论与价 值进行介绍和分析，而对如何使用该方法语焉不 详，缺乏必要的操作性。其次，就具体使用混合研 究方法进行研究的论文而言，则存在着各种错用、 误用和不规范、不科学的问题；即使有很多论文事 实上使用了混合研究方法，但作者本身却并没有 意识到在使用混合研究方法，也没有遵从必要的 规范和程序，使得研究的有效性和科学性大大降 低；甚至在很多时候，人们也往往将混合研究方法 看作是定量和定性研究的简单相加，缺乏对方法 规范性的基本认识。所有这些都说明，在当下进一 步加强对混合研究方法的操作性和规范性研究， 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构建公共管理混合研究的基本路径需要综合考虑多种因素。在操作性和规范性两个基本标准的考量下，基于文献分析与整合，本研究希望提供 一个有关公共管理混合研究方法的基本路径，以帮助研究者更好地认识和具体使用混合研究方法，并推动公共管理混合研究方法使用的规范化和科学化。主要考虑这样一些问题：（1）什么情况 下适合使用混合研究方法？（2）确定使用混合研究 方法之后应当选择哪种方法类型？（3）如何进行混 合研究设计？（4）研究设计完成之后应当如何操作 与实施？（5）操作实施的混合研究的质量应当如何 保证？
混合研究方法的适用条件
一般来说，在如图1所示的几种情况下适合使 用混合研究方法。
1.解释过于复杂的研究问题。如果需要解释的 现象过于复杂，需要大量的数据，而只有定量或者 定性数据并不能满足研究的需要，这时候就需要 考虑使用混合研究方法。[12]单一的定量数据分析或 许能反映大样本案例的内在联系，但是由于社会 问题的复杂性，定量分析的结果需要更为详细具 体的访谈等定性数据进行辅助解释；同样地，单一 的定性数据或许能够对问题原因进行解释，但是 定性数据的主观性较大，并不具备良好的客观性， 定性分析结果的外部效度也相对较差，因此需要 用定量的方法对定性的推论进行统计学意义上的 验证。在公共管理领域，对一些组织结构复杂的研 究来说，单一层次的数据收集和方法分析往往难 以全面解释研究的问题，同时对一些敏感性问题 来说，也常常难以搜集到大量的定量数据，对这些 问题就可以使用混合研究方法。例如，一项关于国 际公务员所面临的利益冲突的研究，由于定量研 究很难证实研究假设，研究者便通过对一组调查 对象的半结构式访谈，进一步探讨这个问题。[13]在 这类研究中，定量数据及其分析是对研究问题的 一般性解释，访谈等定性数据的分析则是对定量 研究结果的细化，两种方法的混合用于解释复杂 的研究问题。
2.发展新的测量方法或者理论模型[14]。如果一 项研究想对已有的研究进行操作方法的创新，那 么就可以考虑使用另外一种研究方法来进行研究。两种研究方法的对比，可以验证新的测量方法 是否有效。新的理论模型的构建也需要混合研究 方法的使用，一般来说，新的理论模型的构建都需 要进行实证的检验。在文献整合、案例分析等定性 研究基础上提出的新的公共管理测量方法或理论 模型在定性分析中或许是成立的，但是仍需要运 用定量研究进行大样本的数据验证。如果用不同 的研究方法仍然能得出相同的研究结果，那么这 一新的测量方法或理论模型才有可能是正确的。举例来说，在公共管理领域，探索社会治理模式或 者构建新的绩效评估体系的研究可以使用混合研 究方法。为了探索新的社会治理模式或者构建新 的绩效评估体系，研究者可以先使用定性研究方 法，根据理论和经验构建出新的模式或体系，然后 再使用定量研究方法对这一模式或体系进行验证 和修正。例如，公共管理领域的经典著作《规则、博 弈与公共池塘资源》一书，奥斯特罗姆先是做了文 献和理论研究，构建出了研究的模型及分析框架， 然后利用制度分析和多层次分析等方法分析构建 的模型，对模型进行实证性的验证。[15]
3.解释或深化已有的结果[16]。如果一项研究的 初步结果需要进一步解释，可以采用混合研究方 法。研究方法的混合可以用新的研究方法对已经 取得的初步结果进行解释，从不同的角度对问题 进行再研究，从而获得更加全面和更加深入的研 究结果。在公共管理领域中，定量研究可以帮助梳 理复杂社会问题中的相关关系，例如，研究者可以 使用结构方程模型分析公众对政府信任程度的影 响因素，但是具体为什么这些因素对信任程度有 影响，就需要使用访谈等定性研究方法进行具体 的解释；同样地，如果在定性研究中发现公众的受 教育程度可以影响其对政府的信任程度，那么也 可以用大样本的定量数据分析来验证并深化定性 研究结果。举例来说，在公共管理中，对绩效问题、 政策有效性问题以及社会问题等公共管理问题的 研究，不仅需要探究不同因素之间的联系，还需要 明确这种联系的具体作用方式及其原因，此种情 况就需要使用混合研究方法。例如，一项关于绩效 系统和新公共管理经验批判的研究，研究者先用 行政数据建立了一个模型，通过这个模型探求供 应商的绩效压力和对客户制裁的关系，然后再对 具体案例进行访谈研究，从而解释这两个因素的 关系，并阐明这个模型的内在机制。[17]与绩效问题 不同，政策有效性问题的因果推论是相对笼统的， 因此需要对特定的政策执行过程进行具体描述。例如，一项关于组织多样性政策能否提高少数民 族在组织中代表性的研究，研究先根据年度报告 的定量数据建立回归模型，但是回归模型并不能 描述政策执行过程中的具体问题，因此研究又利 用定性研究方法，对政策执行过程中的具体情况 进行详细分析。[18]相比于绩效问题和政策有效性问 题，社会问题的研究有更多的干扰因素，需要用混 合研究方法明确不同因素间的关系。例如，一项关 于中国食品安全监管资源与公众认知之间关系的 研究，研究者先使用了多元回归分析，阐明省级和 市级监管资源对居民食品安全担忧的影响，然后 通过对监管人员和消费者的深入访谈，厘清监管 资源与公众认知缺失之间的关系。[19]由此可见，研 究可以利用定量和定性研究方法的混合，加深对 研究结果的诠释。
4.推广已有的研究发现。为了证明一项研究发 现的可推广程度和适用性，可以使用混合研究方 法。如果一项研究在一种研究方法下的正确性已 经得到验证，那么将其进行推广将是下一步的重 点工作。如果使用不同的研究方法仍然能得到相 同的结果，那么研究结果的适用性就得到了推广。案例研究作为一种定性研究方法是公共管理领域 很常用的一种研究方法，使用案例研究方法得出 的研究结论具有很强的针对性，但同时也具有一 定的局限性。案例研究的研究结果是否具有普适 性，能否广泛应用到公共管理领域当中？这就需要 搜集更多案例，使用定量分析对定性结果进行验 证。如果定量研究不能证明案例研究的结果，并不 是说案例研究的研究是错误的，只是这种研究结 果的适用范围是有限的。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混合 研究方法可以很好地解决研究结果的外部性问 题，从而推广已有的研究发现。例如，一项关于环 境冲突的研究，研究者在第一阶段对不同地区的 环境冲突采用了访谈、观察等定性研究方法，分析 学者在环境冲突解决中的作用；研究的第二阶段 则对跨越时间和地理位置的案例进行分析，通过 对定性资料的编码，实现定性资料的定量分析，从而 验证学者在环境冲突解决中的重要作用，[20]提高研 究的外部效度，推广已有的研究结果。
混合研究方法的分类
对混合研究方法的分类，学者有不同的观点。最简单的一种分类就是将混合研究方法看作是定 性和定量的简单重叠，[21]并以两种方法的不同比例 为依据进行划分。这种分类方法把混合研究方法 分为“定性为主的混合”“均衡状态”和“定量为主 的混合”，虽然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混合研究方法 进行区分，但过于笼统。巴顿将设计维度（自然主义式调查/实验式研究设计）、测量维度（定性资料 收集/定量资料收集）和分析维度（内容分析/统计 分析）进行整合，获得了四种不同的混合路径[22]：自 然主义式调查下的收集定性资料并进行统计分析 的混合路径、收集定量资料并进行统计分析的混 合路径；实验式研究设计下的收集定性资料并进 行统计分析的混合路径、收集定量资料并进行统 计分析的混合路径（图2）。不管是自然主义式调查 和实验式研究设计，在公共管理研究中都很常见， 因此，这里简要介绍巴顿对混合研究方法的分类。在设计维度中，自然主义式调查主要是指归纳总 结类的探索式研究，这种研究多使用访谈、观察等 定性研究方法；实验式研究设计主要指假设检验 类的解释性研究，这种研究多使用建模、回归等定 量研究方法。当设计维度、测量维度和分析维度出 现交叉，便不同于传统的定量路径或定性路径，而 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中间路径，也就是这里所说的 混合范式。
塔沙克里进一步对巴顿关于纯粹研究和混合 形式研究的分类进行了详述。塔沙克里的分类标 准中，巴顿的设计维度（自然主义式调查/实验式研 究设计）被扩展为研究类型的维度，与原有设计维 度相比，研究类型的维度增加的一条标准是研究 是否有预设（探索型研究/确证型研究）；巴顿的测 量维度（定性资料收集/定量资料收集）被扩展为定 性资料的收集与操作、定量资料的收集与操作；巴 顿的分析维度（内容分析/统计分析）被扩展为定性 分析及定性推论、统计分析及统计推论。以扩展后 的三个维度为分类标准，可以获得六种不同的混 合方法类型[23]（如图3）。在六种混合模型中，确证型 混合模型记录为混合类型I和混合类型II；探索型 混合模型记录为混合类型III和混合类型IV；本身 是确证型研究，但却是定量资料/操作的定性分析 和推论记录为混合类型V；本身是探索型研究，但 却是定性资料/操作的统计分析和推论的记录为混 合类型VI。相对于巴顿的分类，塔沙克里的分类方式更加全面和详细。在巴顿的分类中，混合类型V 和混合类型VI是不存在的，因为在巴顿的分类模 式中，定量数据并不能进行定性分析，而塔沙克里 对测量维度和分析维度的扩展使得这两种混合模 式成为可能。
混合研究方法的研究设计
（一）研究设计的有效性
混合研究设计的有效性不仅要考虑普通研究 设计中的有效性问题，还需要考虑定性研究方法 和定量研究方法混合过程中出现的新的有效性问 题。混合研究方法研究的中心假设是，把定性和定 量方法混合起来使用比单一方法能更好地理解和 解决研究问题，[24]因此该方法的设计原理也是要实 现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的优势互补。[25]但在具体应 用中，这种优势互补也可能导致新的有效性问题。因此，混合研究方法既要考虑定性和定量研究方 法的有效性，还需要考虑两种方法结合所导致的 新的有效性问题。具体来说，就定量研究而言，要 考虑内部效度、外部效度、统计结论效度和构念效 度；[26]就定性研究而言，需要考虑描述型效度、解释 型效度、理论型效度以及评价型效度等。[27]而为了 解决两种方法结合所产生的新的有效性问题，则 需要进一步考虑顺序效度、转换效度和劣势最小 化效度[28]（如表1）。
混合研究方法的研究效度主要包括顺序效 度、转换效度和劣势最小化效度。顺序效度是指定 量和定性研究方法的使用顺序不同可能导致的研 究结果的差异程度。例如，如果研究设计是先完成 定性阶段研究，再完成定量阶段研究从而得出研 究结果，那么先完成定量阶段再进行定性阶段，结 果是否会有不同？如果存在不同，那么混合设计就 存在顺序效度较低的问题，就需要考虑这种顺序 型的混合研究设计是否合理。转换效度是指定量 和定性数据转换过程中数据转换的准确程度，也 就是说转换后的数据有没有偏离原数据，能否与 原数据保持一致性。在将定性数据量化的过程中在多大程度上做了准确转换，如果在定性数据转 换成定量数据的过程中存在准确性问题，那么研 究设计也会存在转换效度较低的问题。如果转换 后的数据存在转换效度低的情况，那么这种数据 转换以及转换之后的数据分析都是偏离原有研究 的，所得出的结论也没有说服力。例如，在对案例 进行编码的过程中，如果研究者的编码没有权威 的依据，全凭个人主观臆断，那么这种编码就是毫无意义的，之后的数据分析结果也不能让人信服。劣势最小化效度是指一种研究方法的劣势被另一 种研究方法的优势所弥补的程度。也就是说，定性 研究方法的局限性能多大程度被定量研究方法的 优势所弥补，定量研究方法的弱势能多大程度被 定性研究方法的优势所补充。例如，定量测量可以 带来准确的数值结果，但是会错失主观细节；定性 深度访谈可以获得丰富生动的个体资料，但是样本量却很有限。定量研究可以弥补定性研究样本 量较小的劣势，可如果用于定量研究的样本量依 旧很小，那么即使是混合研究设计，这种混合研究 设计的劣势最小化效度也会很低。
（二）混合研究方法的设计策略
混合研究方法主要在范式强调和时间取向两 个维度下进行研究设计。混合研究法需要严格的 混合设计来集成各种数据分析程序，以便在质和 量的方式上无缝传递证据。[29]混合研究方法的研究 设计需要定性和定量研究方法的共同使用，在范 式强调（主次地位或平等地位）上，两种研究方法 既可以是同等地位，也可以是主次地位。在时间取 向上，两种方法可以顺序使用、同时使用或者以夹 层模式使用；[30] 克雷斯威尔认为混合设计可以分为 基础设计方案和高阶设计方案，其中基础设计方案 有聚敛式设计、解释性序列设计、探索性序列设计；高阶设计方案分为干预设计、社会正义设计和多阶 段评估设计。[31]塔沙克里在同等地位设计、主次设 计两种设计之上，又分出了多层次路径设计。[32][33]伯 克·约翰逊根据定量研究和定性研究的时间方向 （并行或顺序）和范式强调两个维度，定义了一个 混合方法设计矩阵，得出四大类设计类型。[34]奥韦 格布兹的分类与伯克·约翰逊的分类有些许类似， 只是在时间和范式的维度之上添加了部分混合和 全部混合这个维度[35]（表2）。
虽然不同学者对混合设计的分类方式不尽相 同，但是都强调一定的设计标准。塔沙克里的设计 策略注重不同研究方法的范式强调，更倾向于在 混合研究方法分类的基础上展开研究设计。但他 同时提出了多层次混合研究设计，将混合研究方 法应用到更宏观的项目中去，而不是仅仅局限于 一项单独的研究；克雷斯威尔的设计策略注重不 同研究方法的时间取向，更侧重于定性研究方法 和定量研究方法使用的前后顺序；伯克·约翰逊和 奥韦格布兹的设计策略则同时考虑了定量和定性 研究方法的范式强调和时间取向，在范式强调和 时间取向两个维度之下进行定量研究方法和定性 研究方法的组合，从而得出更严谨、更全面的混合 研究设计。
综合以上几种设计标准，可将混合研究设计 分为三种：聚敛式设计、探索性设计、解释性设计， 可以用图4的象限图表示。在这个设计策略中，聚 敛式研究设计更倾向于时间取向的维度，探索性 设计和解释性设计则是综合了范式强调和时间取 向两个维度。其中，聚敛式设计有两种：同等地位- 并行关系设计、同等地位- 顺序关系设计；探索性 设计有三种：定性为主- 并行关系、定性为主- 顺序 关系以及探索性嵌入设计；解释性设计有三种：定 量为主- 并行关系、定量为主- 顺序关系以及解释 性嵌入设计（如图4）。在这个象限图中，横轴是时 间轴，代表时间的先后顺序：横轴的负半轴表示时 间上的并行关系，也就是定量研究方法和定性研 究方法同时进行；横轴的正半轴代表时间上的顺 序关系，也就是定量研究方法和定性研究方法按 照时间顺序依次进行操作。纵轴是地位轴，代表范 式强调的主从地位：纵轴正半轴表示地位上的同 等关系，也就是并不强调研究的范式强调，定性研 究和定量研究处于同等地位；纵轴的负半轴表示 地位上的主从关系，图中加粗的研究方法在研究 设计中处于主要地位，定性研究方法加粗表示定 性研究处于研究中的主要地位，该设计属于探索 性研究设计；定量研究方法加粗表示定量研究处 于研究中的主要地位，该设计属于解释性研究设 计。横轴和纵轴交错形成的象限图中，第一象限表示“同等- 顺序”设计策略、第二象限表示“同等- 并 行”设计策略、第三象限表示“主从- 并行”设计策 略、第四象限表示“主从- 顺序”设计策略，聚敛式 设计位于第一象限和第二象限、探索性设计和解 释性设计位于第三象限和第四象限。
1. 聚敛式混合设计中定性和定量研究方法处于同等地位。在同等地位下的并行关系混合设计 中，定性研究方法和定量研究方法相互独立，既没 有使用顺序的先后之别，也没有地位的高下之分， 定性研究方法和定量研究方法可以同时进行，最 后对两种研究方法的研究结果进行对比，从而获 得更加全面客观的研究推论。同等地位- 顺序关系 混合研究设计中，定性研究方法和定量研究依旧 没有地位上的分别，只是在时间上有先后之分。在 使用一种研究方法之后，可以根据研究的实际情 况，选取新的研究方法弥补原研究的不足，或者对 原研究的推论进行细节性的验证。聚敛式混合设 计并不强调研究的范式类型，不管是探索性研究 还是解释性研究都可能会有一定的缺陷，聚敛式 混合设计主要是同时运用定性和定量两种研究方 法来进行研究结果的对比，从而保证研究的客观 性与全面性。与探索性混合设计和解释性混合设 计不同的是，聚敛式混合设计主要适用于问题导 向型的研究，主要应用在研究的初期阶段。
2. 探索性混合设计在研究类型上属于探索性 研究，这种混合设计中定性研究占据主导地位。探 索性设计中，定量研究为定性研究的分析补充精 确的数据，为定性研究的结果进行确证性的补充 验证。不管是定性为主的并行关系，还是定性为主 的顺序关系，这两种探索性设计只是在定性和定 量两种方法的使用顺序上有所差别，定性研究的 主导地位没有改变，所进行的研究依然是探索性 研究。特别地，探索性嵌入混合设计是指在探索性 研究中对已有的定量数据进行定性分析，从而得 出研究结果。探索性嵌入混合设计的特别之处在 于定性研究方法的元素和定量研究方法的元素混 合在“数据- 分析”过程之中，而不是独立的定性研 究方法和定量研究方法的混合。这跟马克思威尔 的“分解式”结合研究策略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即 将不同方法中的要素进行分解，然后对其中某些 要素进行整合。[36]探索性嵌入混合设计适用于拥有 定性数据不方便搜集，而定量数据便于搜集的探 索性研究（例如敏感性话题不便于进行实地观察 与访谈）。由于研究缺乏定性数据或者定性数据不 好搜集，便对已有的定量数据进行定性化的分析， 这就涉及到数据的“质化”，即将定量数据转换成 词语主题或类别。例如，将已有统计数据中的 “课堂集中精力学习的时间”转换为“学习努力”或 者“学习不努力”。
3. 解释性混合设计在研究类型上属于解释性 研究，这种混合设计中定量研究占据主导地位。解 释性设计中，定性研究为定量研究进行个体主观 细节的补充。定量为主- 并行关系、定量为主- 顺序 关系只是在定性和定量两种方法的使用顺序上有 所差别，定量研究的主导地位没有改变。解释性嵌 入混合设计也是在“数据- 分析”的过程中划分出 的一种混合设计，数据的收集采用定性研究方法， 数据的分析采用定量研究方法。解释性嵌入混合 设计适用于定量数据不易搜集，而有大量质性数 据的解释性研究。由于缺乏定量数据，便对已有的 定性数据进行量化分析，这就涉及到数据的量化， 即把定性数据转换成数值形式。例如，根据质性文 本的描述将大气污染严重程度划分为五个等级， 然后对量化后的数据进行定量化的数据分析。特别地，如果研究对象包含多个层次或阶段， 也可能用到多层次或多阶段混合设计。一般来说， 一项研究的起始阶段适合运用定性研究方法为主 的探索性研究，在明确相关研究问题之后再进行 以定量研究方法为主的解释性研究。不同的研究 层次或阶段可能有不同的研究对象，应当根据研 究对象的属性选择使用定性研究方法还是定量研 究方法。例如，如果对3所学校的500名留守儿童进 行研究，那么留守儿童和其所在的学校都可以作 为研究对象。学生层次样本量较多，适合使用定量 研究方法，学校层次样本量相对较少，更适合用定 性研究方法。
混合研究方法的操作流程
通常情况下，研究者的研究需要包含抽样/数 据来源、变量及其测量、程序和资料分析技巧四个 部分，[37]混合研究方法的方法流程也跟这四个部分 密不可分。伯克·约翰逊认为混合研究过程存在着八个迭代步骤：确定混合设计是否合适、确定使用 混合设计的基本原理、选择或者构建一个混合研 究设计和混合抽样设计、收集数据、分析数据、不 断地验证数据、不断地解释数据和结果、撰写研究 报告。[38]本文认为，公共管理中混合研究方法的使 用流程虽然有表述上的差别，但是应当包括以下 五个主要步骤：确定方法、选择研究设计、收集数 据、分析数据、汇报结果（如图5）。
1.确定方法。科学研究应该结果至上，不受制 于研究规则，[39]研究活动应以研究问题主宰，而非 范式或方法为王。[40]任何研究方法都有其特定的适 用条件，应当根据所研究问题的具体情况选择方 法。混合研究适用条件主要有以下四个：解释过于 复杂的研究问题、发展新的测量方法或者理论模 型、解释或深化已有的结果、推广已有的研究发 现。除此之外，如果遇到某一种数据难以搜集的研 究困境，也可以选择混合研究方法中的嵌入式混 合设计，通过数据转换解决这一难题。总之，方法 的选择与确定应当以问题为导向，以研究条件为 依据，因地制宜选择最合适的研究方法。
2.选择研究设计。研究者可以根据研究的目的 和研究条件，因地制宜地选择合适的混合研究设 计。如果研究主题仍处于初期探索阶段，还没有成 熟的方法体系，那么就可以选择聚敛式混合设计；如果是探索性研究并期望获得验证性的补充，则 可以选择探索性混合设计；如果是解释性研究并 期望获得生动性的解释，则可以选择解释性混合 设计；如果研究是一个长期的项目，或者研究对象 涉及到多个层次，则可以考虑使用多层次混合设计。
3.收集数据。科学可以视为一种学习和理解周 围事物的研究方法，[41]科学研究需要对研究问题进 行数据收集。就抽样策略而言，配额抽样、滚雪球 抽样等非概率抽样方法常用于定性数据的收集， 分层抽样、系统抽样、整群抽样等概率抽样方法定 量数据常用于定量数据的收集。[42]但这也不都是绝 对的，定量数据也可以从非概率抽样策略中产生， 概率抽样策略也同样适用于定性数据的收集，[43]混 合抽样策略则是定性和定量两种抽样设计的整合。伯克·约翰逊认为，混合抽样设计的分类有两个标 准：（1）定性阶段和定量阶段时间取向；（2）定性样 本和定量样本之间的关系。其中，时间取向有同时 发生和按顺序发生两种表现形式；样本间关系主要 有相同、互斥、嵌套和多重四种表现形式。[44]由此可 组合八种混合抽样策略（如表3）。就数据获取方法 而言，定性方法大多采用访谈、日记、期刊、观察和 开放式问卷来获取，定量方法则倾向于使用测试 和封闭问卷，[45]混合研究方法的数据获取则是依赖 于定性和定量方法的数据获取方式，不同的获取 方法体现在混合研究的不同阶段。例如，在前文提 到的中国食品安全监管资源与公众认知之间关系 的研究中，研究者先收集定量数据，采用多阶段、 分层以及随机抽样的策略对中国30个省、直辖市 进行抽样，按照城市的人口总量进行样本数量的 分层与配额，然后对配额后的城市划分为5个分 区，进而采用Kish方法随机抽取受访家庭和人员；收集完定量数据再收集定性数据：定性数据主要 来源于北京（首都）、上海（沿海）、广东（南部省份） 和贵州（西南内陆省份）的地方安全监管官员以及 食品消费者。[46]在这个研究中，研究者采用的是同 时且互斥（抽样对象分别为居民和监察官员）的混 合抽样策略。
4.分析数据。混合研究方法的数据分析是定量 和定性两种研究方法数据分析的整合，既可以分 别进行分析，在解释过程中整合，也可以在分析和 解释过程中都进行整合。[47]混合数据的分析可以从 数据类型和分析类型两个维度进行考虑。数据类 型可以分为定性数据、定量数据以及定性和定量 数据；分析类型包括定性分析、定量分析以及定性 分析和定量分析，由此可组合出七种混合数据分 析策略（如表4）。在数据的混合分析策略中，定性 和定量数据可以转换成量化或质化的数据类型来 进行分析。[48]数据的混合分析策略多用于嵌入式混 合设计以及多层次混合设计。在常用的混合研究 设计中，传统的数据分析方法比较常见，例如，定性研究方法和定量研究方法处于同等地位的混合 研究设计就不涉及到数据的混合分析策略，而只 是两种研究方法的混合。仍以中国食品安全监管 资源与公众认知之间关系的研究为例，该研究既 有定量数据又有定性数据，分析类型也是既有定 量分析又有定性分析，但是两种分析过程是互为 独立的。问卷数据仅做定量分析，访谈数据只做了 定性分析，属于定性数据和定量数据的简单组合 分析。学者在环境冲突中的作用这个研究中，研究 者先对定性资料进行量化，然后进行定量分析，属 于定性数据的定量分析策略。
5.汇报结果。混合研究方法的结果需要介绍两 种研究方法的使用，并对一些特定的研究术语进 行相应的界定，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精通两种 研究方法。在结果陈述方面主要有以下两种情况：如果混合研究设计是同等地位混合设计，那么混 合研究报告的结果部分就需要有定量和定性两项 研究结果的分别陈述，并对两种研究方法的研究 结果进行比较分析；如果是主从设计的混合研究 设计，结果部分应以占主导地位的研究方法的研 究结果为主，并将占次要地位的研究方法的研究 结果作为补充（图6）。但是混合研究设计并不全是 定量研究方法和定性研究方法的简单相加，嵌入 式混合设计虽然也是主从地位混合设计，但在这 种研究设计中，定性研究方法和定量研究方法是 在从数据到分析的研究过程中进行的，只有一个 研究结果，所以结果汇报也只需要汇报分析后的 研究结果。
混合研究方法的质量保证
混合研究方法已成为社会科学研究的第三种 范式，是定性和定量方法的可替代方案。[49]混合研 究方法要求研究者在掌握定性和定量研究方法的 基础上，严格遵循混合研究方法的设计标准。混合 研究方法的质量保证需考虑以下几个方面：
1.不断完善混合研究设计。每项研究都需要在 研究过程中不断修正与完善，混合研究方法亦是 如此。研究过程中可能会有新的发现，这些新的发 现会对混合研究设计提出新的要求；研究过程中 也可能出现问题，研究者需要在解决问题中完善 原有的混合研究设计，实现研究目的。不管是研究过程中有新的发现，还是研究过程出现了无法解 决的问题，在确认操作无误的同时，都需要考虑混 合研究设计的修正。
2.正确进行数据转换分析。混合研究方法有多 种研究类型和设计，不同的研究设计对数据分析 的要求也不同。对于主从类设计和顺序型设计来 说，数据分析方法跟单一研究方法并没有区别；但 是对于嵌套类研究设计而言，就不得不考虑数据 的转换。虽然定量和定性数据可以进行相应的质 化或量化，但是转化过程本身也是个数据处理过 程，既可能出现工作失误，也具有很大的主观性。操作不当可能得到错误的结果，过度的主观性则 可能会出现“钓鱼分析”，为了得到预设的结果而 刻意为之。因此数据的转换分析必须严格操作，避 免研究者主观性的干扰，确保数据转换分析的客 观性。
3.认真分析研究结果的不一致。出现结果不一 致的状况需要做如下考虑：如果是操作问题就需 要及时修正混合研究设计；如果结果无误，则需要 考虑结果是否具有互补性，是否为新的研究发现。如果定量的数据分析无法证明定性研究的推论， 那么在确定定量分析无误的情况下，定性研究的 推论可能并不具有良好的外部性；如果定性研究 的深入访谈无法佐证定量研究的数据分析结果， 那么就要考虑定量研究中的数据是否具有代表性 或者研究是否出现了统计效度问题。因此，研究结 果不一致并一定就是混合研究方法的自相矛盾或 者操作失误。正确解决结果不一致问题，不仅能够 增强研究的稳健性，而且能够得到超越单一方法 的研究结果，证明混合研究设计的优越性。[50]总而 言之，只有认真分析结果不一致的原因，才能确保 研究的准确性，甚至有意想不到的发现。为了结果 一致性而主观干预研究过程，属于严重的学术不 端，坚决不可取。
混合研究方法的质量保证
本文旨在为读者提供一个关于公共管理混合 研究方法的清晰的操作指南。公共管理研究的是 社会问题，但囿于社会问题本身的复杂性，单一的 定性或定量方法并不能完全满足研究的需要。在 这种情况下，混合研究方法就显得尤为必要。混合 研究应特别注意效度问题。使用多种方法进行研 究本是为了扬长避短，但如果出现效度问题，也可 能适得其反。如果出现两种研究方法结果不一致 的情况，也需要慎重分析，考虑结果是否具有互补 性，是否为新的研究发现。虽然本文对混合研究方 法的有效性、操作流程和质量保证等问题进行了 详细介绍，但是这种介绍只是对已有研究的一种 凝练，任何研究方法都是在使用过程中不断发现 问题并进行革新的，需要研究者在具体操作的过 程中不断进行摸索、创新与求证。
转自：“质化研究”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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