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观念的跃升》中所提及的能够产生观念的力量,包括记忆、想象还有交流,在机器人技术、基因技术和虚拟社交的影响下,正在变化。我们这些没有先例的经验,能够激发和催生新思维方式和想法,还是会阻碍或者消灭它们?
交流是思想进步的宝贵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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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通过考察得出的认识中,有一些在道德上是中性的:心智是重要的;观念是历史的驱动力(不是环境,不是经济,也不是人口,尽管它们都决定着我们的想法);观念就像艺术品,是想象的产物。另一些结论颠覆了进步的幻觉:很多好的观念是旧的,坏的观念是新的;观念能够生效不是因为它们的优点,而是因为环境允许它们传播和引起人们的注意;真理并不比人们相信的谬误更有影响力;我们头脑中产生的想法可以让我们就像没有头脑那样疯狂。
上帝帮我抵挡了乐观这个小魔鬼,相比于可预测的悲观所致的痛苦,乐观的折磨更微妙和阴险。乐观几乎一直是个叛徒。悲观让人不再失望。
很多观念(甚至大多数观念)是邪恶的或有误导性,还有些既邪恶又有误导性。我之所以在《观念的跃升》中介绍这么多观念,原因之一就在于每一个被成功采用的观念都有着不可预知的后果,这些后果往往是有害的,因此需要更多的思考作为回应。
网络制造了赛博隔离区,想法一致的人们将意见不同的人拒之门外或“拉黑”:如果这种习惯传播得足够远,它将阻断用户之间的对话、辩论和争论,而这些交流恰恰是思想进步的宝贵源泉。
最乐观的人自欺到了无视讽刺的地步,想象在未来,人类会通过基因工程使自己长生不老,或将意识下载到人造的机器中,使我们的心智不再受身体腐烂的影响,或通过钻入太空中的虫洞,把我们尚未有机会掠夺或使之变得不适合居住的世界变为殖民地。
然而,有些悲观是过了头的。用杰出的神经科学家苏珊·格林菲尔德的话说,人类心智的前景并不乐观。她认为,“个性化”把大脑转化为心智。它依赖于未被技术侵蚀的记忆和未被虚拟阻碍的经验。如果没有记忆来支撑我们的人生叙事,以及如果没有真实的经验来塑造人生,我们将停止传统意义上的思考,并重新回到进化的“爬行动物”阶段。
柏拉图笔下的埃及统治者塔穆斯预计他那个时代的新技术会产生类似的效果。他的预测被证明是不成熟的。理论上,格林菲尔德也许是正确的。不过照目前来看,还没有机器可以取代人类的位置。
人工智能还没有聪明到能让我们放弃思考的地步,或者更准确地说,还不具备足够的想象力或创造力。人工智能的测试还不够严格。通过图灵测试,也就是模仿人类对话者,或者赢一场象棋或者常识比赛,并不需要智慧。要知道,只有性爱机器人会说“不”的时候,智能才算得上是“人工”。虚拟现实太过简陋和粗糙,还不足以让很多人放弃真正的现实。在极为邪恶和专横的精英阶层的领导下,基因改造的威力强大到足以创造出最底层的奴隶或寄生的种族,这些人会被剥夺所有的关键能力。但是,很难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想要这样发展,或期待实现这种状态,除非是在描绘世界末日的科幻小说里。无论如何,都会有认知层面的大师阶级替普通人思考的。
所以无论好坏,我们都会继续有新的想法,创造新的观念,设计新的应用程序。不过我能想象到,近期新观念加速涌现的特征会告一段落。如果我的论点是正确的,观念会因紧密的文化交流而倍增,孤立则会滋长思想的惰性,那么随着交流的减少,新观念产生的频率想必也会降低。
观念是如何走向终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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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的是,全球化会导致交流的减少,因为在全球化的世界里,文化交流会消除差异,从而让所有的文化更加彼此相似。到了20世纪末,全球化已经紧密到任何群体都无法置身事外的地步:一旦与外界有过接触,即便是生活在亚马孙热带雨林深处、坚决与世隔绝的族群,也很难再避免接触外界或者消除外界的影响。其中一个后果便是以美国或西欧为模板的全球文化的出现。所有的人穿同样的服装,消费同样的商品,面对同样的政治,听同样的音乐,欣赏同样的画,玩同样的游戏,建立和抛弃同样的关系,说同样的语言,或者尝试说同样的语言。
当然,全球化没有替换多样性。它就像养蜂人的网格,许多文化在其中繁衍。每一次发生促进融合的事件,都会有人寻求传统的安慰,试图保护或恢复受到威胁或消失的生活方式。然而长期来看,全球化确实会促进趋同。语言和方言会慢慢消失,或者变成保护政策的对象,就像濒临灭绝的物种一样。传统服饰和艺术退到边缘地带或者博物馆里。宗教会过时。民间习俗和古老的价值观即便不消亡也只能存活在旅游景点。
因为这个趋势代表着人类历史的逆转,所以它很引人注目。想象一下,在我们灭绝很长一段时间以后,也许会有一种我称之为星系博物馆员的生物,从遥远的时空距离之外,用一种我们无法拥有的客观方式,凝望着我们的过去,走进我们自己的故事。在她整理摆放着我们这个世界仅存遗迹的虚拟展柜时,如果请她概括我们的历史,她的回答会很简短,因为对于她所在的星系博物馆而言,来自一个无关紧要的星球的短命物种太不值得一提了。
我可以听到她说:“你们是有趣的,因为你们的历史发展出许多条道路。而同一星球上其他产生了文化的生物却没有多少多样性。它们的文化仅在有限的范围内有些许的差异。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几乎没什么变化。你们却以惊人的多样性和速度,创造并采用了新的行为方式,包括精神行为。”
至少在21世纪之前,我们确实是这样做的。但在那之后,我们的各种文化不再朝形态各异的方向发展,而是以势不可当的方式急剧趋同。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迟早我们将只剩下一种世界文化。那时我们就没有谁可以交流和互动了。除非我们在其他星系中发现其他文化,并恢复卓有成效的交流,否则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们将在宇宙中形影相吊。结果并不是观念的终结,而是回归正常的创造性思考的速率。他们在孤独中苦思冥想,思考的成果虽然相对较少,但质量也相对出色。
本文整理自《观念的跃升:20万年人类思想史》 菲利普•费尔南多-阿梅斯托著 中信出版集团 2023.1
转自:“学术那些事儿”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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