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富裕的理论逻辑与现实基础
丁任重，西南财经大学经济学院教授。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指出：“中国式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也是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共同富裕作为人民群众的共同期盼，既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根本立场，也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特征和本质要求。站在新的历史时点，通过进一步发掘共同富裕的理论逻辑和实现保障，对于扎实推进共同富裕与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一、共同富裕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内容
马克思在唯物史观和剩余价值论“两大发现”的基础上，深刻揭示了资本主义必然被社会主义代替的人类历史发展规律，鲜明地提出了未来社会“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的科学论断，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指明了发展方向。
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按照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资本主义社会根本不具备实现共同富裕的可能性，反而存在资本家和雇佣劳动者之间两极分化的必然。“二律背反”下的这种对抗性分配关系归根结底决定于资本主义积累的本性，它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产生并体现资本主义的分配关系，致使劳动力价格总是被限制在“不仅使资本主义制度的基础不受侵犯，而且还保证资本主义制度的规模扩大的再生产”。然而，这种“被神秘化为一种自然规律的资本主义积累规律”不断推动资本主义陷入周期性的、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经济危机的漩涡，对此，马克思明确表示：“一切现实的危机的最终原因，总是群众的贫穷和他们的消费受到限制，而与此相对比的是，资本主义生产竭力发展生产力，好像只有社会的绝对的消费能力才是生产力发展的界限。”
资本主义的发展现实和社会主义的伟大实践已经充分证明，只有社会主义才能超越资本逻辑，逐步实现共同富裕。列宁指出：“只有社会主义才能使科学摆脱资产阶级的桎梏，……才可能广泛推行和真正支配根据科学原则进行的产品的社会生产和分配，以便使所有劳动者过最美好的、最幸福的生活。”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一方面可以消除“技术的资本主义应用”所带来的严重痼疾，真正“把现代工业的生产力作为社会财产来为整个社会服务”。另一方面，通过建立生产资料公有制，可以使全体人民都能在不掠夺他人劳动的情况下完全达到富裕的程度。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在社会主义的生产组织中，“生产劳动给每一个人提供全面发展和表现自己的全部能力即体能和智能的机会。”因此，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理应将共同富裕作为社会主义的根本原则和目标。
实现共同富裕的首要任务是发展生产力。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将共产主义社会分为“第一阶段”和“高级阶段”。前者即是指社会主义阶段，在该阶段，无产阶级通过社会革命夺取政权并建立公有制社会后，首要任务是发展生产力，“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在国家即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手里，并且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同时，社会主义发展生产力具有比资本主义更大的优势：一方面，社会主义制度可以消灭资本主义制度所固有的贫困和周期性经济危机等特征性因素；另一方面，社会主义制度可以“使每一个社会成员都能够完全自由地发展和发挥他的全部力量和才能”。
发展生产力是为了让人民群众过上幸福生活，逐步提高人民的物质和文化生活水平。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看来，只有生产力的巨大增长和高度发展才是实现共同富裕的根本前提，“如果没有这种发展，那就只会有贫穷、极端贫困的普遍化。”所以说，生产力的不发达是造成无产阶级贫困的主要根源，相应地，要想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就必须发展生产力，不断推动社会生产力迈向更高水平，因为在社会主义制度下，“通过有计划地利用和进一步发展一切社会成员的现有的巨大生产力，在人人都必须劳动的条件下，人人也都将同等地、愈益丰富地得到生活资料、享受资料、发展和表现一切体力和智力所需的资料。”因而，这也进一步反映出共同富裕的双重内涵——既在于物质生活的富裕，也包括精神生活的富裕。对此，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提出：“物质富足、精神富有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根本要求。”总之，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增强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是社会主义的本质要求和根本任务。”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无论是改革开放，还是建立与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实质上都是为了适应和满足不断解放和发展生产力的客观需要。
二、共同富裕是共产党执政的宗旨与理念
共产党是始终代表最广大人民群众根本利益的政党。马克思在《哥达纲领批判》中明确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之间，有一个从前者变为后者的革命转变时期。同这个时期相适应的也有一个政治上的过渡时期，这个时期的国家只能是无产阶级的革命专政。”究其原因，无产阶级政党是无产阶级的领导核心，始终代表人类社会发展的方向，是为广大人民群众谋幸福的政党。《共产党宣言》指出：“过去的一切运动都是少数人的，或者为少数人谋利益的运动。无产阶级的运动是绝大多数人的，为绝大多数人谋利益的独立的运动。”这个“运动”中最坚决同时始终起推动作用的就是共产党。共产党作为与无产阶级利益高度一致的政党，其历史使命就是要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建立公有制社会，并在公有制社会建立以后不断发展社会生产力，以满足全体人民的需要，即“由社会全体成员组成的共同联合体来共同地和有计划地利用生产力；把生产发展到能够满足所有人的需要的规模”。
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使命。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其根本宗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最终归旨是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早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之初，毛泽东同志就提出了“使中国大多数穷苦人民得享有经济幸福”的目标和使命。改革开放后，邓小平同志提出“我们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根本目标是实现共同富裕”。在新时代背景下，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指出：“前进道路上，我们必须始终把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作为我们的奋斗目标，践行党的根本宗旨。”其中，关键就是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执政理念，并始终将其贯彻于党和政府的各项工作之中。2015年11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十八届中央政治局第二十八次集体学习时的讲话中进一步指出：“党的十八届五中全会鲜明提出要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把增进人民福祉、促进人的全面发展、朝着共同富裕方向稳步前进作为经济发展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这一点，我们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部署经济工作、制定经济政策、推动经济发展都要牢牢坚持这个根本立场。”所以说，中国共产党坚持为人民谋幸福、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应有之义就是要逐步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
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是党长期执政的重要基础。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实现共同富裕不仅是经济问题，而且是关系党的执政基础的重大政治问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共同富裕，就是在马克思主义的指导下，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始终将不断满足人民群众的需要作为经济社会工作的根本出发点和落脚点，不断适应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坚持走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分阶段接续奋斗的稳步前进过程。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立足新的生动实践，始终将打赢脱贫攻坚战作为重大政治任务，创造性地提出了一系列新的理论成果。在这一新的历史时期，人民群众不仅对物质文化生活提出了新的更高要求，并且在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环境等方面的需求也在逐渐增强，对教育、文化、住房、养老、健康等方面的需求日益提升。因此，随着由“物质文化需要”向“美好生活需要”的历史性转变，党和国家逐步形成了诸如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经济高质量发展、新发展阶段、新发展理念、新发展格局以及统筹发展和安全等一系列最新理论成果。这些理论成果始终围绕“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与“逐步实现共同富裕”的总任务，为走好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更好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不断夯实我们党长期执政的基础，提供了科学指南。
回顾我国发展历程中所取得的“两个奇迹”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伟大成就，已然昭示出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以及不断发展生产力、逐步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应然和实然。站在新的历史时点，我们正式迈向了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新征程，必须一以贯之地坚持党的领导，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坚持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根本目标。
三、公有制是实现共同富裕的根本保障
社会主义将共同富裕作为根本目标，其现实基础就是建立了生产资料公有制。生产资料公有制使全体劳动者成为社会生产的主人。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生产资料私有制是资本主义社会阶级斗争和经济危机的根源，必将导致资本主义社会走向灭亡。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的现实起点与基础就是资本和劳动的分裂，具体表现为资本家占有全部生产资料，而劳动者除了占有自己的劳动力以外一无所有。这是由资本主义私有制决定的，其直接结果就是劳资之间的利益对立和阶级斗争。在资本主义私有制条件下，工人作为财富的创造者，却被资本家剥夺了实现财富的手段，致使工人自己的劳动产品反而成为“异己的存在物”，最终造成工人生产的财富越多反而越贫穷的畸形态势，其原因在于私有制的固有规律促使财富分配两极分化，“直到世界分裂为百万富翁和穷光蛋、大土地占有者和贫穷的短工为止。”然而，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生产社会化程度不断提高与生产资料资本主义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日益深化，致使经济危机不可避免。所以说，只有消灭私有制，全面变革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关系，才能消除资本主义的弊端。
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随着私有制的消灭，……人们将使交换、生产及他们发生相互关系的方式重新受自己的支配。”私有制消灭后要建立的就是生产资料公有制，且这个公有制应该是“在协作和对土地及靠劳动本身生产的生产资料的共同占有的基础上”建立的。通过让全体劳动者共同占有劳动资料和劳动的外部条件，使他们真正成为社会生产的主人，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外壳也就自然随之被炸毁了。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曾设想建立一个按照社会主义原则组织起来的“自由联合体”，其前提就是生产资料归公共所有。在这样一个公有制社会，造成劳动异化的本源将彻底消失，资本与劳动之间的不平等也将不复存在。劳动者可以摆脱资本的支配、强迫和压制，通过自己直接占有生产资料，自由地、能动地认识自然和人类的本质，并根据社会需要进行生产和组织交换。正如恩格斯所言：“一旦社会占有了生产资料，……社会生产内部的无政府状态将为有计划的自觉的组织所代替。……人们周围的、至今统治着人们的生活条件，现在受人们的支配和控制，人们第一次成为自然界的自觉的和真正的主人。” 因此，实现全体劳动者直接享有对生产资料的占有权，既是公有制社会建立的前提，也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基础。
生产资料公有制使全体劳动者为了共同利益而共同生产。所有制性质的不同代表着经济利益关系的不同。在私有制条件下，资本家与雇佣劳动之间的利益存在着对抗性的本质区别，资本家的利益是在独占生产资料的基础上，通过统治生产过程而独自享有生产资料带来的收益，无产阶级的利益则仅仅在于靠出卖自己的劳动力获得维持生存所必需的生活资料，从而最终将导致无产阶级联合起来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生产资料社会主义公有制下的劳动则是能够产生预期的有益结果的劳动。由于全体劳动者共同占有生产资料，决定了每个劳动者都可以按照个人和整体的利益参与生产，消灭了阶级差别和异化劳动，社会全体成员的利益逐渐融合并趋于一致。这一社会形态下的根本目标就是通过社会生产力的提高，不断增加劳动成果，使全体劳动者的生活水平得到普遍提升，保证每个人的一切合理需要都能逐渐得到满足，直至实现共同富裕。
同时，生产资料的所有权内在规定了生产资料使用权的归属，进而也就决定了生产的方式和性质。从自然色层来看，劳动过程无非是劳动者使用劳动资料并作用于劳动对象所产生的人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过程，但从社会形态色层来看，不同所有制形式下的劳动性质却迥然不同。私有制条件下，劳动者只能被动地与生产资料相结合并按照资本家的意愿进行生产，资本家通过竞相采用先进的机器，致使“劳动资料不断地夺走工人手中的生活资料，工人自己的产品变成了奴役工人的工具”。在公有制条件下，劳动者与劳动资料之间的隶属关系则恰恰相反，生产资料只是被动的物质构成要素，劳动者作为自由人可以在生产过程中发挥主观能动作用。一方面，可以加强对生产过程有意识有计划的控制；另一方面，可以对劳动时间进行社会的有计划的分配，以及按照统一的总计划调节生产结构和生产布局。因此，生产资料公有制决定了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将是所有人积极参与、共同使用生产工具并有计划地调节和经营的生产。
生产资料公有制使全体劳动者共同分配劳动收益。生产资料所有制决定了整个社会的经济关系，包括生活资料和消费资料的分配关系。在私有制条件下，资本家与雇佣工人之间的分配关系是对抗性的，分配的权利完全掌握在资本家手中，分配结果只能是大多数人越来越贫穷。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生产过程结束后，雇佣工人所创造的剩余价值首先归产业资本家占有，然后再遵照一定的经济规律在资产阶级内部进行分配，工人阶级唯一可以得到的只是能够满足自身劳动力再生产的微薄的生活资料。这也就意味着，资本驱动下的所谓平等分配实质上是平等的剥削。在公有制社会中，社会全体成员在共同占有生产资料的基础上共同劳动，其结果即劳动产品由全体劳动者按照共同的协议来组织分配。也就是说，在公有制基础上，“社会的每一成员不仅有可能参加社会财富的生产，而且有可能参加社会财富的分配和管理。”
总之，在百年党史视野下，中国共产党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为共同富裕目标而不懈奋斗的伟大历程，充分体现出我国已经具备了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强大现实基础。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初、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之后，我国就已建立了生产资料公有制，即全民所有制和劳动群众集体所有制。改革开放之后，基于我国正处于并将长期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基本国情，确立了以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的所有制结构，以及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的分配制度。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之后，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进一步将“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等”确立为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这就充分表明，我国实现共同富裕的经济基础和制度保障已经形成并不断趋于完善。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所指出的：“今天，我们比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更接近、更有信心和能力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目标。”
（注和参考文献略）
原载《经济学动态》2022年第11期，全文可见经济学动态网站“最新目录”栏目，或点击微信页“阅读原文”。
转自：“经管学术联盟”微信公众号
如有侵权，请联系本站删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