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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罩的技术现象学分析

2023/1/3 11:15:26  阅读:153 发布者:

面对新冠病毒威胁,没有口罩人们寸步难行,但与此同时,也出现了许多与口罩相关的问题,其中最突出的就是“抗拒戴口罩”的现象。人们会用各种言语表达这种抗拒,如“戴口罩没用”“戴口罩感觉闷”等。本研究以技术现象学方法对口罩进行分析,揭示口罩特有的信任困难,一起来看看!

作者:田凯今

来源:《东北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年第6

摘要

以技术现象学方法对口罩进行分析,揭示口罩特有的信任困难,解释“抗拒戴口罩” 现象。现有的技术现象学理论在解释口罩案例上有一定的局限性,伊德理论中存在着对“具身”概 念的误用。“放大/缩小结构”与“透明性”概念也存在局限,相较“透明性”,“安全性”在口罩案例中 更为重要。考察口罩在不同情境中的多重稳定性,说明文化等情境因素通过诠释学策略与关系策 略的传递进入知觉。作为一项具体技术的哲学研究,口罩的技术现象学分析可以丰富对口罩的认 识,并对伊德理论作出若干修正与补充。

关键词

口罩;技术现象学;具身关系;透明性;诠释学关系

毋庸置疑,疫情时代下的口罩已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面对新冠病毒威胁,没有口罩人们寸步难行,但与此同时,也出现了许多与口罩相关的问题,其中最突出的就是“抗拒戴口罩”的现象。人们会用各种 言 语表达这种抗拒,如“戴口罩没用”“戴口罩感觉闷”等。

常识上对于这一现象的解释大致有两种:一 是技术原因,认为随着口罩制造工艺的提高,我们可以期待一种透气效果与防护效果俱佳的口罩。二是文化心理原因,如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对口罩 的接受程度有差异。那么我们首先需要讨论,即 便真的存在一种透气效果与防护效果俱佳的口罩,人们就一定愿意戴吗?其次,所谓文化原因又是如何作用,使人戴或摘口罩呢?以上两个问题 的答案都关系到佩戴口罩的知觉体验,所以有必要从口罩佩戴体验出发对“抗拒戴口罩”现象进行更加详细的理论解释。进而,我们将研究问题细 分为以下三个:在口罩佩戴体验中,究竟是怎样的 知觉体验让人们“抗拒戴口罩”?现有的研究理论 框架能否完整精确地描述这一体验,如若不能,怎 样拓展现有理论?文化等原因在口罩佩戴问题上 是怎样起作用的?本文将从技术现象学的视角讨 论以上问题。

具身关系下的口罩佩戴体验

在具体进行口罩的技术现象学分析 前,有 要先对伊德的技术现象学研究进路进行简述。技 术现象学奠基于伊德(DonIhde)的相 究,是 一种针对科学技术的哲学分析方法[1]9。一方面, 它吸收了现象学的严格分析方法,如胡塞尔的变 更理论和梅洛-庞蒂的具身化思想。另一方面,它 又借鉴了实用主义的实践观点和有机体—环境观 点。此外,技术哲学的经验转向思潮也启发技术 现象学采用具体的、经验的方法来研究多样化的技术[2]30。技术现象学最重要的研究成就当属伊 德在《技术与生活世界》中提出的人-技术-世界 四 种 关系,分别是具身关系 、诠释学关系、 他异关系和背景关系。具身关系,指的是在 一 种使用情境下,“我”以一种特殊的方式将技术融 入“我”的经验中,并且由此转化了“我”的知觉和 身体感觉。典型的例子如眼镜、电话等。诠 释 学 关系,是指将诠释学作为一种技术情境中的特殊 解释互动,需要一种类似阅读的、特殊的活动和知 觉模式。他异关系指技术成为一个独立于人类的 存在 物,技 术 成 为 一 个 具 有 技 术 意 向 性 的 他 者。背景关系强调处于背景或场域的位置上,接近技 术环境的技术[3]72-113。作为技术现象学研究进路 的基本框架,人-技术-世界的四种关系论述启 发了后续一系列经验研究,影响深远。

回到我们的研究主题-口罩。人与口罩的关 系应当归于其中的哪一种?一方面,这种关系不 是单一的,“在人工制品的使用过程中,使用者— 人工制品—世界之间可能同时存在多种关系”[4]。例如我们可以想象一位戴口罩的环卫工人辛勤工 作时的场景,这当然首先存在着一种具身关系,口 罩具身调节着环卫工人的呼吸。与此同时,他也 可以通过感知口罩内部的温暖,通过眼前的雾气 (雾气是由于口罩没有戴严,呼出气体从口罩上方 飘出造成的)来判断这是一个寒冷的冬日清晨,这 时自然 又 可 以 称 为 是 一 种 诠 释 学 关 系。另 一 方 面,这种关系也不是静止的。“用户、人工制品的 功能状态以及使用环境都有可能在使用过程中发 生变化,进而造成 使 用 者—人 工 制 品—世 界 之 间 的动态关系。”[4]例如,随着时间推移,口罩逐渐被 汗水润湿,封住了这位工人的口鼻,他努力扯下口 罩,将 它 揉 作 一 团,这时就可称为是一种他异关 系。口罩与人的关系虽然是多样的、动态的,但在 诸关系中,我们认为分析具身关系对于“闷”的体 验来说是首要的。尽管这种不舒适的体验我们确 实可以从诠 释 学 关 系 中 获 得。比 如 看 到 N95口 罩,人们可能也会感觉很闷,但这种不舒适可视为 是对自我的一种移置。“意识的这些被移置的形 式都是基于知觉而派生的,知觉给它们提供了原 材料和内容。”[5]

下面我 仿 析[3]72-85,对 口罩与人的具身关系进行技术现象学描述。我们 将看到,这种分析并不能体现口罩佩戴的全部典 型特征,反而会揭示出一些具身关系理论中关键 概念的模糊。

将口罩与人视为具身关系时,口罩首 呼吸的意向性之中:(我—口罩)→世界。口 罩 居 于呼吸的“我”与 世 界 之 间,处 在 中 介 的 位 置 上。“我”是借助口罩进行呼吸的,要呼吸的空气处于 口 罩 的 另 一 侧。口罩具有双重的透明性 (transparency):首先 是 物 质 上 的 透 明 性,我 们 可 以切实在经验上呼吸到穿过它的空气,如果没有 这种物质上的透明性,佩戴口罩的呼吸体验就是 不可能的。其次,这种透明性是建构意义上的透 明,它是可学会的。初次佩戴口罩我们可能会不 习惯,或是感觉眼前有雾气,或是感觉耳朵被耳带 勒住。然而,随着我们逐步掌握了如何调整鼻梁 条,如何调整耳带,佩戴就会较为舒适。此 时,口 罩成为了我们日常经验的一部分,它似乎“抽身而 去”。在这种具身关系中,我们也能注意到身体的 优先性,由于在佩戴口罩之前我们已经有了正常 呼吸的身体经验,那么在佩戴口罩时我们就能够 察觉到技术中介的存在。口罩也同眼镜一样有着 “放大/缩小结构”,放大了“我”呼吸的过滤能力, 又缩小了人们通过面部尤其鼻腔感知外部温度、 湿度的能力,将多维感知降低至单维。人们对口 罩怀有矛盾的愿望:一方面,希望口罩成为身体的一部分,达到完全的具身;另一方面,希望永久获 得口罩的放大能力。然而缩小结构的存在使得这 只能是一种幻想。

到这里,似乎“闷”的体验已经解释得十分清 楚了,这只是口罩的“缩小结构”起作用,但仔细推 敲,似乎又有许多含混之处。首先,所谓“呼吸的 我”究竟是什么呢?是身体还是知觉?或是感觉 器官?其次,伊德的“放大/缩小结构”是从知觉意 义上来谈论的,但在口罩这个案例中,我们只能将 “放大结构”理解为放大了人体的过滤能力,过滤 能力可以称得上是一种知觉吗?最后,在伊德对 具身关系的分析中,“缩小结构”往往是起到将多 维感知降低至单维感知的作用。在本案例中,虽 然口罩也起到降低温度、湿度等维度的作用,但实 际上“闷”的体验并不与这些作用直接相关,更多 是由于进气量单一维度减少导致的。可见,“具身 关系”“放大/缩小结构”等常用概念还存在诸多模 糊之处,并不能精确地表述出“闷”的体验,也就不 能解释人们抗拒戴口罩的现象。

口罩的信任困难

人们之所以抗拒戴口罩,是因为口罩存在着一种信任困难- 人们对口罩能否起作用无从知晓,我们无法感知呼吸的空气是否含有病毒。而 伊德的具身关系理论由于在什么是“具身”的问题 上含糊不清,导致不能很好地解释这一困难。

与作为防雾霾工具的口罩相比,疫情防控期间口罩的信任困难更加突出。面对雾霾,眼前的浓雾与喉咙的不适都在提示我们雾霾的存在。戴 好口罩后,喉咙逐渐恢复的体验也在提示我们口 罩的有效性。相反,病毒无色无味又极细小,肉眼 难以观察,即便入体也不会即时发作,我们又怎么 能确定口罩的有效性呢?伊德强调:“令人着迷的 是放大、扩大和增强的效应。但是,与此 相 反,也 就容易忘记技术的缩小效应。解蔽出来的令人兴 奋,而遮蔽的可能被忘却。”[3]83然而,在口罩案例 中,我们看到的是恰恰相反的情况:技术的“缩小 效应”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我们口罩的存在,而令人 着迷的“放大效应”只是停留在一个无从检验的承 诺上。这与伊德常常提及的眼镜不同,在佩戴眼 镜时,人们不断地调节镜架来对焦、适应,以看清 远处物体。这里,我们称其为焦点意识。而 在 口 罩案例中,并不存在一个对焦的焦点,一个让我们 “看清”的对象。人们的调节很大程度上只是为了 尽可能地减轻“缩小效应”,由于没有焦点变化的 前后对照,对 承 诺 中 的“放 大 效 应”,人们 就 忽 略 了。在具身关系理论中,“边缘意识”一词的出现 是如此自然,以至于我们忘记了考察与边缘相对 的“焦点意识”在哪里,焦点的前提是什么。伊德 通过巧妙 的 案 例 选 择 回 避 了 这 个 问 题,“焦点 意 识”在选择的案例下成了自然而然。在伊德对具 身关系的分析中,“我”总有一个要去“看”的东西 或要去“听”的东西。意向性与意向相关项都已经 被提前给予了,承担这种意向性的器官也被提前 给予了,技术只是在“我”与目的明确的世界之间 给出了一条相对的捷径。然而,意向相关项真的 是如此明确的吗?以口罩为例,并不是我们面前 有一口空气,我们再去戴上口罩运用口鼻呼吸它, 而是人生活在空气中。呼吸是没有“焦点”的,并 不是一定要呼吸哪一部分的空气。

与口罩相比,可能同样覆盖口鼻的嗅觉放大 器更符合伊德对具身关系的描述。嗅觉放大器可 以显著强化佩戴者的嗅觉,对于香水品鉴师等需 要特殊嗅觉的工作颇有帮助。它符合典型的“放 大/缩小结构”,越沉重复杂的嗅觉放大器越灵敏 高效。与口罩相比,嗅觉放大器的不同之处似乎 只在于存 在 着 一 个 可 放 大 的 焦 点 目 标,“放大 效 应”此时不再只是一个承诺,而是真实可感的。人 们 可 以 调 节 嗅 觉 放 大 器,从而获得更强的嗅觉 体验。

在梅洛-庞蒂那里,知觉是身体的知觉。他强 调:“我的整个身体,不是在空间并列的各个器官 的组合,我在一种共有中拥有我的整个身体。”[6] 这里的身体不是各器官的叠加,而是“身体图式” 整合下的身体。伊德在这一点上也没有误读,在 《技术中的身体》一书中,他区分了“身体一”和“身 体二”,“身体一”是指现象学意义上的能动的、知 觉的 和 情 感 的“在世之中的存在”(being-in-the- world),“身体二”是从社会和文化的意义上来说 的身体,第三个维度-技术维度-在身体一和身 体二之间穿梭[7]。伊德在理论中承认身体的整体 性,但在具体案例的分析中,整体的“身体”却退化 成了分离的“器官”。如眼镜案例的眼睛、助听器 案例的耳朵等。更进一步,“器官”的多重功能在 分析中也往往被简化为一种。例如伊德在谈到助 听器时,自己也说:理想中的助听器应当有与眼镜 一样的透明性,但是它很难达到,也更难去适应。

在他戴着助听器去参加鸡尾酒会时,背景的噪音 使得他不能听清身边人的说话声音[8]。助听器的 意向性和人耳相比是单一的,无差别地放大了所 有声音而丧失了选择性。这时,耳朵利用双耳听 声的相位差辨别声音方向的功能就在具身关系的 讨论中被忽略掉了。在口罩的案例中,鼻子既是 呼吸系统的器官,有呼吸功能,同时也具有嗅觉功 能。如此,“身体—多重功能的器官—单一功能的 器官”的简化链条形成,同时知觉的暧昧性也变为 单一功能器官的明确性。于是作为前提的“焦点” 出现了。但这毕竟是一种简化的理想条件,作为 前提的焦点的基础是不牢靠的,在例如口罩一些 案例中,我们没有一个明确的焦点意识,空气的洁 净与否是我们不能辨别的。这种信任困难是伊德 的具身关系理论所不能解释的。

“透明性”与“安全性”

“焦点意识”存在时,“边缘意识”才能成其 边缘,人们可以通过调整技术与人的配合来弱化 这种边缘感。但当“焦点意识”不存在时,边缘意 识就跃升为首要的意识。边缘意识常常被归结于 技 术 的 准 透 明 性 (quasi-transparency)。伊 德 指 出:“现实的或物质性的技术总是具有部分透明性 或 准 透 明 性,这是技术所带来的放大效应的代 价。”在另 一 种 表 述 中,伊 德 称 之 为“本 质 性 的 放 大/缩小结构”[3]81。虽然将 准 透 明 性 冠 以“本 质” 的称呼,但技术的发展史似乎就是追求完全透明 性的历史,准透明性或称缩小结构只是被视为需 要解决的问题。口罩案例也是如此,人们期盼一 种既能让 人 自 由 呼 吸 又 具 有 超 强 防 护 能 力 的 口 罩,依然是在试图解决缩小结构的问题。然而,准 透明性只是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吗?除了作为代 价它有没有自身存在的必要性?

伊德常常为人忽视的视域现象研究触及到了 这个问题,但是他没有继续下去。伊德试图找到 视域现象的极端,认为在极端处技术可能达到了 一种深入的具身,就不再是技术了。所谓的极端, 在本文中也可以理解成当缩小结构已经降低至最 小时的 术。伊 (edibletechnology)。他以避孕药为例,认为它的 副作用(缩小结构)都被延迟了,成为间接经验,而 达到了 身[3]117-120。这恰 结构缺失的反面案例。今天人们谈及避孕措施, 首先想到的是避孕套而不是避孕药。明明避孕药 比避孕套更加透明,但是避孕药的不确定性一直 折磨着人们,由于能否成功避孕不是即时可见的, 相较而言避孕套就有了更多的优势。与此相似的 还有慢性药物的服用。例如,患有甲状腺功能减 退症的病人需要常年服用甲状腺片。按照目前的 医学研究观点,长期按量服用甲状腺片没有任何 不良反应,反之几天不吃可能身体也没有太大的 反应。那么就有一个偶尔会困扰甲状腺病人的问 题:我今天吃没吃药。在这个例子中放大结构被 延迟了,缩小结构也趋于极小(服药的方便快捷、 无不良反应),导致患者经常会忘记吃药。

一个更公开的例子是备受争论的疫苗犹豫现 象。疫苗犹豫现象在全球范围内广泛存在,影响 着公众对疫苗的接受程度,降低了疫苗接种率和 群体免疫力,甚至导致部分国家和地区出现了疫 苗可预防疾病(vaccinepreventabledisease,简称 VPD)发病率 弹,而 个很重要因素就是怀疑疫苗的安全性。2014— 2016年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对全 球194个国家和地区的调查显示,怀疑疫苗安全 性 和 担 心 副 作 用 占 疫 苗 犹 豫 原 因 的 22% ~ 23%[9]。疫苗在某种程度上 说,也 可 以 归 于 伊 德 所谈论的可食用的技术,它的作用(无论是药物作 用还是副作用)都是非即时可见的。按照越透明 越好的原则,如此透明的疫苗应当被无障碍接受 才是,但事实证明,缺失了必要的缩小结构反而会 导致抗拒。

以上几个案例从反面说明了准透明性或缩小 结构存在的必要意义。伊德也隐约注意到了这一 点,例如他在对“皇帝新衣”的讨论中说没有人会 不嫌麻烦地穿完全不可见的衣服。然而,在实际 情形或技术 世 界 中,在 伊 德 强 调 的“完 全 不 可 见 的”与“可见的”之间,还存在太多层次的可见与不 可见。每一种可见都是技术中介下的可见,而口 罩作用的可见与否不能拿到实验室去考量,只能 是在肉眼的层次上去讨论,因为只有肉眼层次才 是我们实际的日常使用情境。

在对技术中介透明性的讨论中,范·登·埃 德(VanDenEede)的讨 论 最 为 细 致 精 到。他 讨 论了经典现象学、媒介理论、行动者网络理论、后 现象学、人类学、心理学和社会学以及技术批判理 论等多个理论框架中的透明性问题,并把这些理 论按照对“透明性”的理解不同大体分为两种:种在 技 术 内 部,与 技 术 的 使 用 有 关,是 “使 用” (use)的透明性,伊德的理论即 属 于 这 一 种;另 一 种是强调技术周围某种东西变得透明或不透明, 是“情境”(context)的透 明 性。他 认 为 在“使 用” 类别中,我们可以辨别技术的“好”和“坏”,不是从 道德判断的意义上判断,而是更多地作为“工作完 成”(thejobgetsdone)易用性的衡量标准-在技 术的帮助下工作完成的效率[10]。当然,通过口罩 的案例我们已经了解,所谓工作完成的易用性也 可能是不可见的。两种透明性的区分却引发我们 的思考:使用的透明性一定是首要的吗?如果情 境的透明性是更为重要的,那么为什么还要执着 于这一概念,而不是将那个“围绕技术的东西”直 接表达出来呢?

在当代技术现象学家罗森伯格看来,透 的人-技术关系中可以表征用户体验的众多特征 中的其中一个,而不是唯一的一个。他本人针对 其他案例也发展了一些类似透明性的概念。例如 在开 使 “领 域 组 成” 和“沉积”概 念[11]。事实证明,这些概念不仅对于开车使用手 机案例是有效的,同样可以应用于其他案例的分 析[12]。针对口罩 这 一 特 定 案 例,相 比“透 明 性”, 可能“安全性”更能说明问题。无论是戴口罩还是 摘口 罩,人们行为背后始终伴随着对自身、对 口 罩、对周围世界安全性的判断。与青年人相比,身 体虚弱的老年人可能认为自己抵抗病毒的能力更 弱,于是更加重视口罩防护。只有棉布口罩的人 与佩戴 N95口罩的人处于同一班地铁上,内心的 安全感也一定不同。更常见的是同一个口罩佩戴 者会随场合不同而考虑是否佩戴口罩。设想小王 戴着口罩出门,很可能他与口罩的关系不是一直 佩戴的,而是随着时间、地点、人群、天气等不断变 化。在人群稀少、空气流通的场合,他会在内心衡 量现 在 摘 下 口 罩 的 安 全 性,决 定 是 否 继 续 佩 戴。我们常常可以见到有人将口罩套在手腕上或是放 在下颌上,这时的佩戴者就可以根据安全性判断 灵活调整自己的佩戴情况。口罩一方面是对外界 安全性的判断,另一方面也是自身安全性的标识。这一 点 上,口罩类似于二维码,是 安 全 身 份 的 确 认。我们在街道上看到佩戴口罩的人会将其识别 为安全的人,同样,佩戴口罩也是在向外界表明自 己是安全的,这既是伊德理论中诠释学关系的体 现,也是一种自我诠释。

诠释学关系的优先性

在解决了引言中提出的前两个问题后,最 一部分将简单讨论文化等情境因素是怎样作用于人的口罩佩戴行为。

人与技术的诠释学关系中一部分是由具身关 系发展而来的。代表性的例子如伊德对成像的分 析。他认为以技术作为分期,天文学史可分为三 个阶段:肉眼、望远镜和辐射光谱。阶段间的转换 依靠革命性的技术,望远镜的出现标志着第一次 革命,20世纪无线电技术的诞生标志着第二次革 命。在第二阶段时,透镜所转化的视觉与肉眼视 觉还是同构的,而第三个阶段则是呈现前两个阶 段不可见的光谱,此时技术与人不是具身关系,更 多的是 系[2]62-96。在更 下, 诠释学关系也许是占有优先性的。口罩案例中, 在怎样戴之前的问题是戴不戴的问题,在选择戴 不戴之前是究竟怎样诠释口罩的问题。

罗森伯格在对神经生物学成像技术的分析中 首先提出了“诠释学策略”(hermeneuticstrategy) 这一概 念。他 认 为 科 学 辩 论 其 中 一 方 的 各 个 方 面,包括其主张的历史和其使用成像仪器的细节, 构成了诠释学策略,使多重稳定的科学图像的一 种变项成 为 可 能[13]。诠释学策略可以使技术使 用者从特定的角度来理解技术,而这种理解方式 可以是习得的。比如对于一个尼克立方体,也许 某些人只能看出多重稳定中的一个变项,其他人 可以看出多重变项,那么在他朋友教给他这种诠 释学策略之后,他也可以识别出多重稳定性[1]30。口罩的多重稳定性也依赖使用者的诠释学策略。究竟是作为卫生用品的口罩还是作为剥夺自由象 征的口罩,解读是根植于使用者的前见的。不存 在脱离前见的技术使用,同时技术使用的新经验 反过 来 又 进 入 我 们 的 前 见,形 成 了 诠 释 学 循 环。基于不同的诠释学策略,导致不同的技术使用者 也有着不同的“关系策略”(relationalstrategies)。所谓关系策略是指使用者为了使用某项技术而对 其进行的 身 体 接 触 和 理 解[14]。我们 之 所 以 能 将 口罩理解成一个整体,视为一种卫生用品,是因为 在之前年复一年的卫生活动中,在那种文化情境 下培养出的记忆。文化等情境因素通过这两种策 略的传递进入到我们的知觉,改变我们的行为。

结语

至此,我们可以对引言中所提出的三个问题 作以解答。人们之所以抗拒戴口罩是因为口罩这 一技术人工物存在一种相对少见的“信任困难”。通常人们使用某种技术人工物时是利用它的“放 大结构”,在口罩案例中就是指它的过滤作用。不 同于大多数技术人工物,口罩的放大结构不能做 到肉眼可见的真切感知,人们只能得到一种承诺 的安全性。相反它的“缩小结构”(即戴口罩的不 适)却让人难以忽略。这种“信任困难”与真切的 不适感让人们抗拒戴口罩。现有的技术现象学理 论对于完整精确地描述戴口罩的体验仍有不足。伊德的具身关系理论通过“身体—多重功能的器 官—单一功能的器官”的简化步骤,预先设定了一 个作为前提的“焦点”。然而,在如口罩一般的现 实案例中,“焦点”存在并不是必然的,具身关系理 论不能 解 释 口 罩 案 例 中 无 焦 点 的 信 任 困 难。此 外,准透明性或缩小结构在理论中往往被视为是 放大结构的代价,本身并无存在的必要。在口罩 案例中,我们可以看到适度的“缩小结构”对于增 加“安全性”是有帮助的,缩小结构有独立于放大 结构存在的价值。而“安全性”问题比技术现象学 传统上更乐于讨论的“透明性”问题在口罩案例中 更为重要。通过考察口罩在不同情境中的多重稳 定性,可以看到“诠释学策略”是“关系策略”的前 提,文化等情境因素通过两种策略的传递进入知 觉,使人们作出佩戴或摘下口罩的行为。正是由 于不同人群首先依托各自的文化背景与口罩形成 了不同的诠释学策略,才在佩戴口罩的活动中展 现出不同的关系策略。

转自:“质化研究”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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