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陋现实滋养的文艺复兴

英国华威大学文艺复兴研究中心研究员亚历山大·李出版了一本十分重要的作品《丑陋的文艺复兴》。

尽管今天的游客拥入佛罗伦萨和罗马，只为一睹人类文明史上璀璨的艺术珍宝：拉斐尔和利比的绘画，米开朗琪罗和多纳泰罗的雕塑，布鲁内莱斯基和菲拉雷特的建筑，薄伽丘和彼特拉克的诗篇——很多具备想象力的作家因为赞叹、敬仰这样的艺术盛景，所以想象出了极具活力，具有人文之光的文艺复兴时代，仿佛那是文化艺术创新创造的最佳时期，有着大量品行高洁、醉心艺术的艺术家和赞助人。

《丑陋的文艺复兴》这本书则通过无可辩驳的历史研究与考证，还原了当时的佛罗伦萨和罗马等意大利城市，指出这些城市的世俗统治者以及教廷都腐败，不无淫荡，热衷于裙带关系，他们之所以热衷赞助艺术创作，是因为制造虔诚、学识、世故的假象，塑造出虚假的美德。甚至可以说，那些被用来滋养艺术珍宝创作、铸造的费用，本就是贪婪攫取而来的，赞助人还大肆奢侈浪费，沉迷于暴食和色欲，与之要求艺术家在艺术创作中重现的虔诚景象是完全相悖的。

全书开篇致力于还原米开朗琪罗所处的15世纪末的佛罗伦萨的景象。这座城市借助于海外贸易、金融业、手工业而在13世纪后成为地中海地区最为繁盛的大都市，识字率在当时发展到相当高的水平，私人财富急剧分化，当地的知识分子对于自己的城市充满自豪。但与之同时，这也是个饱受传染病折磨、犯罪蹂躏，被政治分歧和社会撕裂的城市。我们并不能说，是世俗财富的增长造成了世俗统治者和教廷的腐化，却可以同意财富加速了腐化进程。

米开朗琪罗57岁时认识了23岁的卡瓦列里，对之产生了炽热的情感。同性之爱在当时的佛罗伦萨并不是鲜见的，但一定是放纵时代的一个最华丽的幕张。

《东方三博士伯利恒之旅》是15世纪后期完成的湿壁画，是文艺复兴艺术杰作中的组成部分。《丑陋的文艺复兴》书中指出，这一壁画，其实正是赞助人通过赞助、操纵、塑造手段来美化自身形象，洗白自己和家族政治合法性的象征。在当时的佛罗伦萨，赞助艺术创作，将赞助人及其家族的形象悄然“植入”作品的图景之中，就可以起到混淆认知的作用。

《东方三博士伯利恒之旅》代表了文艺复兴时期三类最重要的赞助人，即银行家、雇佣兵和教宗，将之影像植入其中，其目的就是洗刷各自的道德罪过。比如银行家，其金融运作手段尤其是无情榨取财富，与宗教律令是背道而驰的。银行家家族往往就是世俗统治者家族，所以操纵选举，以神圣之名所展开的肮脏政治运作，也能经由宗教性的艺术品而得以掩盖。正如书中所说，“一件艺术品表露的悔过之情越强烈，其赞助人就越有可能贪婪地剥削、勒索和盗用客户的钱财；礼拜堂或祭坛布置得越华丽，为牟利而进行的贿赂和胁迫就越明显；赞助人越是执意躲在朋友和合作伙伴中间，他就越会利用他的财富来打通进入政府的道路”。

又如雇佣兵头领，他们根本不承认任何忠诚的价值，哪怕是这种忠诚以血缘为基础，为了权力，也可以毫无留情地打破。《丑陋的文艺复兴》书中还谈到了雇佣兵头领对于“近乎邪恶的施虐”的嗜好。通过赞助艺术品，雇佣兵头领相当程度上洗白了自己的形象。

再来看教宗。文艺复兴时期的教廷无疑是最为腐败的，而教宗更迭带来的利益纷争甚至武装冲突，意味着意大利地区甚至更广大地区民众无法逃避的灭顶之灾。赞助艺术品创作和塑造，“教廷的富丽堂皇是具有欺骗性的。使徒宫及其附属建筑的宏大规模掩盖了宫廷的真相……受到野心和贪婪的驱使；教廷居所墙壁上的圣徒和天使俯视着那些自愿沉沦于狂野的性爱和放荡的生活的人们”。

当然，指出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和赞助人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指出其不光彩的丑陋生活方式，指出文艺复兴时期璀璨艺术背后的肮脏现实，并不等于否认艺术成就本身。如书作者所指出的那样，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创作也滋养了相对开放和宽容的态度，使得当时的欧洲人能够以好奇心去发现新大陆，去开启冒险，这也算是一种意外的成果。

转自：“学术那些事儿”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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