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文明不是神迹，也不是奇迹

古希腊，古罗马，以及很多个世纪后的大英帝国、美国，都热衷用史诗甚至神话的模式来撰写本国历史。相较而言，中国古代的史书，通常创作于改朝换代以后，又取代了旧朝的新朝组织官编撰写，虽然仍会强调旧朝立朝之初奉天承命，却会竭力避免将这种使命、天命的承继神圣化，反而会凸显旧朝如何失去了天命的庇佑。

古希腊史学家在撰写希波战争时的偏向，自不待言。古罗马史学家更是会强调希腊神祗对于罗马文明伟大未来的预言。当然，政治家标榜自己的血脉神圣，这倒是跨越东西方的共同做法，比如凯撒和奥古斯都，都宣称自己是埃涅阿斯（特洛伊英雄，半神之体，凡人安喀塞斯一世和女神阿佛洛狄忒的儿子）和维纳斯的直系后裔。古罗马史学家帮助构建了政治家与希腊神祗之间的可靠年表。

而从整体上，古罗马史学家宣称特洛伊陷落后，先民转移到罗马定居，并因此发展成罗马文明的说法，也很难站得住脚。

罗马人标榜的神圣血脉以及与神话直接接续的文明来源，使得其与意大利其他族群的战争，与马其顿的战争，与迦太基的战争，被莫名赋予了神圣的意涵。这种神圣甚至在罗马帝国后来发生分裂，居东的拜占庭帝国仍然自行秉持，自认为远远高于周边文明。这也是为什么拜占庭帝国覆灭以后，莫斯科公国的大公会马上抓住机会，宣称自己承继了罗马的光荣。

今天的我们所能读到的古罗马史，读本版本上远多于中国以外的其他古代文明。但很多版本从基调和内容上也几乎原样的照搬了古罗马史学家的作品，也就是前面提到的，不加甄别地沿用罗马人的神圣血脉、文明来源，以及以罗马为尊、为正统的视角。而在谈及罗马与其他文明的冲突时，不自觉地以一个（古）罗马人自居。

中国友谊出版公司、后浪出版公司近日引进出版了英国古代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古代史罗纳德·J.梅勒讲席教授格雷格·伍尔夫所著的《罗马：一个帝国的故事》一书。这本书相较于其他的古罗马史读本，注重从考古学依据出发，尽可能摆脱古罗马史学家作品中的不实之词的影响，重新梳理探讨古罗马史。

根据考古发现，在公元前最后1千纪开始时，铁器时代的农民群体就已经在台伯河畔建立村庄。一些村庄的墓葬显示，这些墓地由一些家族合用。其时间要远早于传说中的古罗马建城时间。在当时，腓尼基人和希腊人都开始逐渐出现在意大利，与当地人民融合。公元前8世纪，罗马以北的伊特鲁里亚人和以南的坎帕尼亚人都因为贸易而富裕起来，开始着力摆脱腓尼基人与希腊人各自建立的殖民体系，建立复杂的城市社会与国家。

《罗马：一个帝国的故事》书中指出，罗马文明的出现，尤其是城市兴起过程，在当时的地中海世界是相当普遍的。包括雅典以及很多地区皆是如此。罗马以及其他一些意大利城邦受益于丰沛降水，还有火山土壤塑造的肥沃土地，从而脱颖而出。书作者认为，罗马在当时不过是意大利中部一个相对偏僻的城邦，最终脱颖而出，有点类似于同时期中国中原地区由边陲之带的秦国一统全国。也就是说，边陲地带的城邦、邦国能够更好地整合军事力量，在不存在制度优势的情况下，快速击败对手。书中也指出，罗马相较于当时意大利其他城邦，并不存在经济、制度等方面的优势，也并不存在所谓公民更加尚武的优势（同时期意大利各地的墓葬显示，各地的人们同等好战）。

罗马文明的兴起，从城邦到意大利几乎全境，再到辐射大半个欧洲以及近东，长达千年。《罗马：一个帝国的故事》书中同样认为，这主要得益于罗马文明兴盛时期，地中海地区有着较为良好的气候，使得意大利原本相对较为贫瘠的土地也能有稳定的物产，罗马共和国以及之后的帝国的控制区内，适于饲养大型驯养动物。这些均使得罗马可以因此控制相当广阔的统治区。

书中指出，在击败并摧毁迦太基后，罗马不仅获得了地中海的制霸优势，而且吸取了对方在农业生产等方面的知识和育种。而罗马商人还源源不断地将中亚原产的作物，包括苹果、梨、樱桃、李子、核桃、芹菜、大蒜、芦笋、卷心菜、胡萝卜等引入欧洲。以及相关的嫁接技术。这些对于维持日渐大都市化的罗马的正常运转，至关重要。而且，罗马还在畜牧业中采用了相同的集约化生产。

罗马霸权的实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东地中海那些富庶的王国，包括马其顿、叙利亚、埃及等在军事上的衰落。并且，罗马的对手中，也再没有涌现过类似于亚历山大大帝这样的军事天才。通过不断挑衅发动频率高达一年一度的战事，罗马人以战养战，并真正意义上削弱了对手，逐渐因此建立起一个幅员辽阔的帝国，其中以恩庇制建立起超出了帝国行政能力之外的多个行省。《罗马：一个帝国的故事》书中也指出，当罗马征战超出了合理范畴，也就是在过远之地与所谓蛮族作战等情况下，军事失败也是不可避免的。

公允而言，罗马共和国以及后来的帝国时期，统治阶层中的竞争对抗问题长期存在，这在相当程度上使得罗马可以不断涌现出适应高频军事挑战与内部治理问题的政治家、军事家，避免了像其他古代文明那样的迅速崛起却很快衰落。《罗马：一个帝国的故事》书中也指出，但这样的竞争对抗也在不断消耗内部资源，当帝国面对的内外部挑战超过一个可能应对的极限后，帝国也就不可避免地开始走下坡路。

转自：“学术那些事儿”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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