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故共和国”的惨剧
1911年3月25日，美国纽约的三角内衣工厂发生火灾，至少造成146名工人在火灾中丧生。其中大部分都是女工，一些死者只有十几岁。
三角内衣工厂是当时美国典型的“血汗工厂”，事发时，恰好有不少中上阶级的女士在曼哈顿附近喝咖啡，因而目睹了惨剧全程。
一位见证者在四十年后回顾那次事件仍然显得心有余悸，“我们在华盛顿和格林大街的拐角处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一度都无法动弹。我们惊恐地看着一堆堆女人是怎样从大楼顶层飞出来的。消防员们束手无策。救生网从他们手中撕下，许多人弯下身来，用流血的双手再次拿起网来。我的朋友崩溃了，像女人一样哭了起来。周围的人都是血淋淋的。我开始呕吐，什么都看不到了。”
该次火灾当然是意外事故，但工厂老板为了防止工人盗窃货物，并且管制现场秩序，锁住了消防门，从而使得惨剧的伤亡陡增。饶是如此，纽约市腐朽的政治和司法体系，仍然豁免了工厂老板的责任，甚至解除了对其的所有指控。
在当时，几乎每天都有美国本国的工人上百人以及更多的外国移民劳工意外殒命。至于因为劳动环境恶劣、劳动防护不足以及缺乏必要的医疗等保障措施，而致伤致残者和留下隐性的职业病隐患的人，就更多了。当时的美国，也因此被人称为“事故共和国”。
三角内衣工厂火灾发生后，纽约州、纽约市掀起了一轮影响深远的改革。在此之前，美国企业家高度醉心于自己白手起家致富的伟绩，那也是经济学家所称的企业家精神。企业家、资本家看重利润，认为创造利润并且为社会创造就业岗位就是企业的唯一责任。
当科学管理成为剥削工具
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还开始引入集中化管理形式，推行科学管理。这种管理方式将工业流程拆分为若干个环节，每个或若干个工人只负责其中一个环节，依照流水线指令进行工作。这样做的意义在于，如果有人偷懒，就必然打乱整个流程，也就是说，岗位之间会形成监督。而且，拆分技术岗位，使得工人无法形成并强化某类的职业技能，从而与雇主之间的谈判能力下降。
更重要的是，上述管理可以很便利地推高产量，工厂推行合规计件付酬，如此一来，工人加班就变成纯粹“自愿”的。新出版的《进步派：行动主义和美国社会改革：1893-1917》一书指出，“理想的工人是真正忠诚的美国人，是全力以赴工作的人，尽管工资很低、工作时间很长、工作条件很危险”。
纽约州参议员多数党领袖罗伯特·瓦格纳和州参议员阿尔弗雷德·史密斯立即提出法案，创立了工厂调查委员会，走访了纽约全州工业各产业的工厂，发现企业普遍都存在劳动环境糟糕的情况，比如化工厂的工人经常需要直接接触铅、砷、磷、汞、有害气体、刺激性粉尘、高温、热腐蚀性液体还有危险爆炸物，没有防护装备，甚至不被告知上述因素的危险性。这些触目惊心的发现，直接推动了纽约州出台了劳动法规。《进步派：行动主义和美国社会改革：1893-1917》书中也指出，同期的美国南方，工作环境依然相当危险，但各州还缺乏动力出台保护性劳动法，因为担心影响招商引资。
以亲商而著称的塔夫脱总统1912年卸任前成立了美国劳资关系委员会。伍德罗·威尔逊就任后，选拔了大量的改革派成员组成该委员会。但如《进步派：行动主义和美国社会改革：1893-1917》书中所说，该委员会并没有如美国工人阶级所预期的那样为工人争取较多的基本权利，如最低工资、最高工时的立法，而只是提出寡妇抚恤金、义务教育、少年法庭等进步举措。
“科技与狠活”时兴的时代
《进步派：行动主义和美国社会改革：1893-1917》这本书回顾了进步运动及其带动的社会改革的历史背景。19世纪后期，美国工业化、城市化进程显著加快。大量居民以及外国移民涌入纽约、芝加哥等大城市，城市空间逼仄不堪，治安恶化，而城市和州两级政府机构高度腐败，根本无力也没有意愿启动变革。1893年美国在举办芝加哥世博会的同时，也迎来了剧烈的经济危机，这造成了城市人口中出现了相当剧烈的贫富分化。
此时的美国工业、商业变得更为繁荣，大量新增的劳动人口意味着资本家、企业家可以轻易压低工时薪金，此时也涌现出一轮激越的商业创新，我们今天所熟悉的梅西百货、可口可乐、箭牌口香糖、桂格麦片等都是在当时诞生的。但缺乏监管的经营环境，意味着资本家、企业家可以毫无顾忌、毫无底线地施展“科技与狠活”。《进步派：行动主义和美国社会改革：1893-1917》书中就举例指出，美国纽约州公共卫生工作的负责人进行调查时发现，之所以当时纽约州的婴幼儿死亡率惊人，就在于牛奶掺杂了感染伤寒或白喉的水，另外牛奶还含有超标的甲醛（这样可以延长牛奶保质期）。
《进步派：行动主义和美国社会改革：1893-1917》书中还提到，美国1900年有超过五分之一的16岁以下儿童在矿山、磨坊和工厂打工赚钱。甚至许多仅仅几岁的小女孩和小男孩在街头卖报、擦鞋、捡拾破烂。
受欧洲舶来的社会主义运动以及女性主义运动等革新思想的影响，19世纪晚期美国频繁迎来工人运动以及女性运动。有意思的是，当时的不少中上阶层家庭的妇女，以及年轻男性，也义无反顾地投身于推动美国政治改革，支持劳工和女性运动。
进步改革重构美国和世界
美国20世纪初在不同地区、不同领域所出现的进步改革，带来了非常深刻的影响。比如，这一改革一改美国社会传统，开始强调政府供给公共产品的责任，使得美国开始建立义务教育，建立覆盖全国城乡的公立学校（虽然许多乡村和城市贫民区的学校质量很低）。而这直接带动了美国民众尤其是中低收入家庭的孩子提高了学历水平和技能水平，也切实增强了很多外来移民中的年轻人的文化教育水平。
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各地的政府权力掌握在职业政客及其政党组织手中，这些人根据贿赂者的红包和旨意行事，包括用比成本高得多的价格，将公共工程外包给贿赂者。进步主义者相当程度上通过政治运作打破了这种惯常操作，削弱了政客、政党组织与贿赂者之间的利益联系。
更重要的是，美国当时兴起了好政府运动，也就是更加有效地推进公共行政建设，让地方政府的运行更加透明化。事实上，这项改革的主导者为了获得工人在内的中下阶层对于改革的支持，对于中下阶层对于增强劳动保障的吁求予以了部分回应。
西奥多·罗斯福在进步改革中驱动的另一个导向的改革，更加耀眼，那就是强力推进对垄断企业的管制、诉讼，标准石油公司、杜邦化学公司以及烟草、肉类、铁路托拉斯都成为老罗斯福打击的对象，拆分了多家垄断企业。老罗斯福还立法禁止公共工程以及具有公共性的私人工程项目，在工程竞标中提供回扣，强化了美国商务部门对于类似行为的调查处罚权限。
另外，老罗斯福力推《肉类检验法》、《纯净食品和药品法》颁布，从而使得美国市场上的食品和药品被有效纳入政府监管。这些改革永久地改变了近代政府的运作命题。
转自：“学术那些事儿”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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