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信息：
Del Prete, D., Di Maio, M., & Rahman, A. (2023). Firms amid conflict: Performance, production inputs, and market competition. Journal of Development Economics, 164, 103143.
原文链接：
https://doi.org/10.1016/j.jdeveco.2023.103143
01
引言
当我们考察企业行为与绩效的影响因素时，通常会从企业的经营因素，比如竞争策略、研发投入、管理效率；或是企业面临的经济环境因素，比如外部需求、市场竞争、产业政策等方面着手分析。然而，身处和平稳定环境中的我们很难想象，那些处在政治动荡、硝烟弥漫的土地上的企业该如何进行抉择和生存。军事冲突会如何影响当地企业的行为和绩效？这是一个略带猎奇意味的话题，原因在于可用的研究样本十分稀缺：那些动荡的地区大多缺乏统一稳定的政府组织机构，详实可用的微观企业调查统计数据更是无从谈起。
本文试图填补这一研究空白，作者首先通过一个简单的局部均衡模型，考察了武装冲突对企业产出、要素投入和退出市场的影响；随后通过结合独特的利比亚私营企业调查数据和当地的冲突事件数据，实证考察军事冲突强度对企业的影响，对模型结论进行验证。作者基于利比亚的私营企业数据展开实证分析，主要有以下两点原因：首先，在作者对利比亚私营企业作问卷调查所包括的样本期内，利比亚爆发了第二次内战。这场战争于2014年5月16日正式爆发，利比亚前陆军司令哈夫塔尔率领的武装力量在班加西对伊斯兰武装组织发动了大规模的军事进攻，由此开启了利比亚往后持续多年的政治不稳定和武装冲突频发局面，直到2017年冲突双方才初步达成停火协议。其次，根据问卷调查数据，利比亚的私营企业具有与本文研究密切相关的以下三点特征：一是利比亚的私营企业规模较小，大多是微小型、家族化的非出口企业；二是利比亚经济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进口：在2013-2017年期间，进口高达GDP的40%至75%，因此私营企业的中间品也在很大程度上依赖进口；三是利比亚本地十分缺乏高技能的劳动力，因此利比亚的私营企业严重依赖外国劳动力。这些特征表明利比亚的私营企业对外部环境变化的抵抗能力是较弱的，当冲突发生时，企业很可能会面临中间品进口受阻以及国外劳动力流失等问题，企业将被迫进行生产调整，进而导致其绩效出现变化。这也正是作者在本文所着重关注的问题。
本文研究发现：军事冲突显著降低了企业的收入，并增加了其退出市场的概率，这一负面影响在使用更多国外中间品投入的企业中更大。进一步分析表明，冲突强度对企业收入的影响是非线性的，即随着冲突强度的提高，冲突对企业收入的负向边际影响是逐渐降低的。要素替代效应和市场竞争效应是造成上述影响的重要机制：首先，冲突导致生产要素的减少，从而导致产出和收入的下降。然后，随着冲突的加剧，企业会更多使用利比亚本地的生产要素替代国外要素（包括中间品、劳动力等），这一要素替代行为使得企业产出受冲突的负面影响变小了。与此同时，冲突的加剧也使得低效率的企业退出市场，使得市场竞争程度趋于下降，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冲突对企业收入的负面影响。以上机制的共同作用导致冲突对企业收入存在非线性影响。本文的研究结论对于冲突地区的政府和企业具有政策启示。
02
理论模型
作者构建了一个简单局部均衡模型，考察身陷冲突环境将如何影响企业的收入、要素组合以及退出概率。为便于阅读，笔者在此仅简要介绍原文理论模型的主要特征与结论，关于模型的具体细节请读者于原文及原文附录查看。
模型的需求设定采用常见的CES函数形式。企业的生产刻画在垄断竞争条件下，作者借鉴Burstein and Vogel（2017）的技能偏向型生产函数的思路，在模型中引入了国内要素和国外要素这两种具有不同边际报酬的中间品，同时设定了对国内要素和国外要素存在不同影响的异质性武装冲突，最终推导得到武装冲突的强度和类型对企业的收入、要素组合以及退出概率的影响。
模型得到命题如下：
命题1：武装冲突影响（企业特定范围内的武装冲突次数）的增大会降低企业的产出，若武装冲突属于对国外要素影响较大的类型，则该负向效应在更密集使用国外投入要素的企业中更大，反之亦然；
命题2：若武装冲突属于对国外要素影响较大的类型，武装冲突影响的增大会促使企业用国内要素替换国外要素，反之亦然；
命题3：若武装冲突属于对国外要素影响较大的类型，武装冲突影响的增大会使得更密集使用国外投入要素的企业有更大的概率退出市场。
总而言之，冲突影响的增加降低了企业的产出，诱发了国内和国外要素的替代，并增加了企业退出的可能性。这些影响在企业之间存在异质性，这取决于企业的特征和所受冲突影响的类型。作者还指出，由于冲突会导致企业退出市场，这可能会降低市场竞争程度，从而“改善”幸存企业的处境，因此冲突对企业产出的影响可能是非线性的，即随着冲突强度的持续增大，其对企业产出的抑制效应是逐渐减小的。但作者并未在文中的模型部分对这一命题作具体推导和论证。
03
计量模型和数据
基准模型设定如下：
其中，Yit 分别表示企业—年份层面的企业收入、员工数量、进口量、竞争对手数量和市场份额。核心解释变量ConflictExposureit是一种专用于企业层面衡量冲突暴露程度的指标，在本文中它被计算为ACLED数据库中报告的相应年份t（即t年1至12月之间）内，在企业所在地半径10公里范围内发生的冲突事件的数量。
企业层面的数据来自对利比亚私营企业的问卷调查报告，文章作者参与了该项问卷的设计和数据收集，该项调查提供了利比亚私营企业的地理位置、 财务信息和生产投入信息等详细信息。值得说明的是，该项问卷调查是在2018年7到10月间进行的，但由于作者采用的是回顾式调查，即在调查时会询问到企业当前财年和过去四个财年的情况，作者由此可以最终组建时间跨度为2013—2017年的面板数据，包括了利比亚383家可以获取具体地理位置的企业信息。作者进行问卷调查的具体方法介绍可见文章的附录。
冲突带数据来自PRIO/Uppsala Armed Conflict and Location Event dataset (ACLED)，ACLED涵盖了全世界的冲突事件，提供了纬度和经度、日期和冲突事件的特征信息，数据来源为战区、人道主义机构和研究出版物的报告，这些报告通过对每天来自当地、国家和国际媒体的冲突信息进行审查整理得到。2013年至2017年间，ACLED报告了利比亚5495起冲突事件，共导致了11510人死亡，2014年是其中最为暴力的一年，共发生1600起冲突事件导致3327人死亡。下图展示了2013年至2017年间发生的冲突事件和企业位置信息：
文章还使用了World Bank Libya COVID-19 Survey数据来补充企业层面的数据信息，PETRODATA数据库用来定位利比亚领土内的18个陆上油田，以及REACH（2018）所搜集的食品和非食品商品价格数据。
04
实证结果与机制检验
1. 基准回归：冲突与企业收入
作者首先考察了冲突暴露对企业收入的影响。表1第1列中的结果表明，冲突暴露程度的增大显著降低了企业的收入。第2列和第3列中作者根据整体的冲突暴露程度的中位数和四分位数进行异质性分析，研究发现对于冲突暴露程度较低的样本，冲突暴露对收入的负面影响更大。
为进一步验证文中提出的冲突暴露对收入的非线性影响效应，作者还进行了半参数估计，结果如下图所示。随着冲突强度的增大，负向影响效应呈递减趋势。
作者随后从不同角度设计了一系列的实证检验，并从数据、指标等方面进行稳健性检验，共同佐证了文章实证结果的准确性。具体的实证方法请于原文查看，实证结果可见于文章附录。
2. 机制检验：要素替代和市场竞争
作者在上文中提到，冲突暴露通过要素替代效应和市场竞争效应影响企业的收入，作者对此分别进行了实证检验。
要素替代效应
作者首先考察了冲突暴露对企业中间品投入支出和劳动成本的影响，结果表明冲突暴露显著降低了企业的中间投入的总值以及总劳动力成本，表示企业的要素投入受到了武装冲突的影响。
作者进一步对要素替代假说进行验证。表3中的结果显示：高度暴露于冲突环境会导致供应链中断（第一列），减少了企业的中间投入供应商数量（第二列），但不会改变企业对每个供应商的支出（第三列）。作者进一步考察发现冲突暴露显著降低了企业的进口业务和进口金额。考虑到利比亚的私营企业高度依赖进口，因此不难推测冲突会导致企业使用国内要素对国外要素进行替代。
考察冲突对企业劳动力使用的影响，结果汇报在表4中。结果表明，冲突并不影响平均劳动力成本（第一列）或平均工资（第二列）。由于冲突暴露降低了总劳动力成本（表2，第2列），这意味着冲突通过数量调整影响劳动力市场，这正好与表4第3列的结果相符，即较高的冲突暴露减少了员工数量。最后，第四列显示较高的冲突暴露会降低外国劳动力的比例。综合以上结果可知，随着冲突暴露的增加，企业倾向于用国内劳动力替代外国劳动力。
市场竞争效应
作者检验了冲突暴露对退出企业数量的影响，表7中的结果表情冲突暴露显著增加了退出市场的企业数量，并且对于更多使用外国投入要素的企业，冲突暴露对其企业退出率的影响更大。
作者在表8中进一步展示了冲突对企业绩效的负面影响被冲突引发的竞争对手退出所缓解的情况。表8第一列和第二列表明，在给定冲突暴露水平下，冲突对收入的负面影响随着退出市场的竞争对手数量减少而减小；并且退出市场的竞争对手数量越多，冲突强度对市场份额的影响越小（表格8的第三列和第四列）。由此不难发现，冲突引发的市场竞争水平变化（由于竞争对手数量减少）对幸存企业的绩效具有积极影响，这抵消了一部分冲突暴露对企业绩效的负面影响。
最后，作者也讨论了其他潜在机制的影响，包括冲突导致的需求降低、冲突对石油产业的负向冲击、冲突导致的腐败和非法活动等。作者通过理论和实证分析表明，本文估计结果不太可能受到上述潜在机制的影响。
05
结论
本文结合了作者团队一手获取的企业层面调查数据和冲突事件的地理定位数据，分析了利比亚第二次内战对其私营企业的影响。研究发现，较高的冲突暴露会降低企业的经济绩效。这种负面影响是非线性的，随着冲突强度的增加，其边际效应逐渐减小。这些结果的形成机制源于冲突导致的要素替代效应和市场竞争效应。首先，冲突导致生产要素的减少，从而导致产出和收入的下降。然后，随着冲突强度的增加，企业逐渐替代受影响最严重的要素，产出的负面影响变得较小。最后，冲突增加了企业的退出并重塑了市场竞争水平。冲突导致竞争对手数量减少，提高了幸存企业的市场份额，从而减轻了冲突对其收入的负面影响。综合考虑这些机制可以解释冲突暴露对企业经济绩效的负面非线性（凸）效应。
以上是推文作者对文章的简要介绍。文章在切入视角、实证设计和机制论证方面有可学习之处，有兴趣的读者可进一步阅读和拓展。
Abstract
We study the effect of conflict on firms’ economic performance and the underlying mechanisms. We develop a simple theoretical framework in which conflict reduces a firm’s output, induces input substitution, and increases firms’ exit. In our empirical analysis, we combine an original dataset of Libyan firms and geolocalized data on conflict events during the Second Libyan Civil War to show that, in line with the predictions of the model, conflict reduces a firm’s revenues and increases exit, relatively more for firms intensive in foreign inputs. We also document that, conditional on survival, the negative effect of conflict on revenues is nonlinear, with its marginal effect decreasing as conflict intensity increases. Two mechanisms drive this result: the heterogeneous conflict-induced reduction in the availability of production inputs and the weaker market competition due to the conflict-induced decrease in the number of a firm’s competito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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