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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东娇/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本文摘要
在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的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的基础上，党的二十大报告进一步突出和部署了高质量教育体系建设目标。学校是高质量教育体系的基本单位，好的学校管理即高质量学校管理，等价于好学校，指学校管理活动在理想临近点时表现出来的聚集态，也包括形成这一临界点和平衡态的过程。深描好的学校管理就是运用哲学研究范式、演绎推理和归纳推理方法，从内部和外部、静态和动态两个角度，从内在原理、外显状态和组织本领三个方面，以一所学校为单位，回答好的学校管理的认知轮廓和行为框架如何的问题。硬核、慢跑、中和、缄默四个基本原理内在于学校管理实践，好的学校管理有共同的外显状态和标志：管理标杆学校、组织自转境界、文化基因优良。从掌握和学习组织本领的动态过程，解释好的学校管理状态的形成有操作意义。组织本领指学校遵循管理原理，为形成管理标杆学校提供结构性支持和组织经验的能力，其行为框架是稳固核心、分布权力、循证改进。这些问题的探讨，既能够丰富和深化好学校理论的系统知识，又回答了什么样的学校是好学校的问题，也能够为批量形成管理标杆学校提供清晰路径和结构化经验。
为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进程，落实国家“十四五”发展规划纲要和教育强国战略，党的二十大报告在国家层面进一步突出和部署了高质量教育体系目标，即建设高水平、均等化的基本公共教育服务体系，多样化、个性化、选择性的准基本公共教育服务体系和利于人人成才的教育治理体系。学校是社会基本单位和教育组织形式，需要跟随国家战略脚步，主动参与高质量教育体系建设，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添砖加瓦。当下是全面精进落实科学、民主、规范、高效、审美管理取向的新时代，加强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乃当务之急，拥有好的管理、办好每一所学校是全社会的美好期待和共同责任。好的学校管理即高质量学校管理，等价于好学校，指学校管理活动在理想临近点时表现出来的聚集态，也包括接近和形成这一临界点和平衡态的动态过程。深描好的学校管理就是运用哲学研究范式、演绎推理和归纳推理方法，从内部和外部、静态和动态两个角度，从内在原理、外显状态和组织本领三个方面，以一所管理标杆学校为单位，深刻描述和解释好的学校管理的集成特征，以回答以下两个问题：好的学校管理的认知轮廓如何？好的学校管理的行动框架如何？这些问题的探讨，既能够丰富和深化好学校理论的系统知识，又回答了什么样的学校是好学校的问题，清晰笼统认知和连接片段知识，也能够为批量形成管理标杆学校提供清晰路径和可操作的结构化经验。
一、好的学校管理遵循管理基本原理和框架
理解好的学校管理及其集成特征，需要借助管理的认知轮廓，包括其所必定遵循的基本原理和框架以及所呈现的外在样态，前者是骨相，后者是面相，合为管理形状，缺一不可。管理基本原理和框架是在长期积累的经验基础上概括出的普遍道理和结构，站在价值中立角度揭示管理本来面目，构成学校在内的各类组织的管理共性和管理底色。在此基础上，不同发展阶段的学校才能突出个性和附加上时代色彩。硬核、慢跑、中和、缄默四种基本原理天然内在于学校管理（这种管理无论是好是坏），每种原理都是辩证存在，都有其隐喻和表现形式以及对应的管理特点。
硬核原理指管理概念、管理职能、管理原则等公理和组织结构硬壳构成组织管理的认知轮廓和秩序轮廓，是管理的钢筋铁骨，无法去除和漠视。否则，组织无法运行，管理就抽离了本质无法寄存。管理硬核原理寄生于管理公理和组织金字塔结构，其四种表现形式分别对应不同的管理特征。管理公理是经过大量实践抽象而来的具有很高适用性的理性内核和理论结构，包括管理概念、管理职能、过程环节等公共知识，奠定管理学科的确定性，成为学习管理的捷径。管理天然带有强制性、规划性和执行性，管理公理具有公开性、普适性、可学习性、可检验性等特点，人数寡众和参与方式不影响管理公理的存在。遵循这些公理，优化管理过程和结果，萃取优秀组织经验，可以创造好的管理。组织是刚性存在，金字塔结构是描述组织的框架体系，是组织骨架和硬壳。金字塔结构是职能增长的结果，随着组织规模的扩大，管理层级增加，指导和协调工作量增加。金字塔结构内在于包括学校在内的任何组织并撑住组织，有集权、规范、反噬三种表现形式和对应的管理特点。集权是权力的集中和分散程度，决策权力赋予下层人员就是分权。从权力的高位者到低位者形成不同的职位权力距离，构成管理层级和权力链，确保统一指挥顺畅。从强制到民主的轴线上，决策权力呈现多种分布状态，形成不同的关系格局、管理跨度和对分权、授权的心理感知。金字塔结构及其权力距离都会随着组织规模的扩大，形成高耸的非人格化结构，带来管理的统一性、等级性、专制性等原始特征。复杂性指组织分化的程度，规范是组织的正规化程度，使用的规章条例越多，其组织结构就越正规化。当组织层级增加时，高层管理会使用规则条例进行控制并确保标准行为得到贯彻，这就进一步强化了组织的非人格化特征。规则过多、照章办事的事务主义倾向导致管理的刚硬性特点。集权化和正规化伴生了组织结构的反噬性，人迷失在自己创造和建构的结构里，当人从目的变成手段时，管理异化现象出现，不可避免地带来管理的官僚主义特征。硬核原理代表着科学主义、理性主义和技术主义的强势，它的另一端就是柔软，代表着人本主义和人性关照，科学主义与人本主义的价值取向持续斗争和交织。当代为民主管理和现代治理提供了结构性前提，好的学校管理自在其中。
慢跑原理指管理遵循“慢慢地快快走”的道理和节奏，当快则快，当慢则慢。学校是永动机，教育是慢跑者。这一原理有三种表现形式，对应三个管理特点。一是长期性，管理具有长期导向，教育是战略长跑。学校需要制定战略计划和长期目标，把计划变成结果，组织才有奔头，人才有安全感。二是持续性，管理带有反思积累和循证改进特点。学校组织容易长寿，百年学校数量不少，自有其文化样貌。管理是无尽头的长跑，持续保持质量、效率、张弛有度的节奏才是好的管理。三是务实性，管理具有沉静和计算的特点。好的管理来不得半点虚伪和对付。计划体现战略性，精打细算体现战术性，把长期计划分解成系列小目标，督促、检查、执行、评估、优化每个环节。慢跑的另一端是快跑，慢跑原理意在提醒学校管理者系统思考学校发展后再快马加鞭，步步扎实，且行且思，事半功倍。“慢慢地快快走”就是战略节约和战术勤奋结合的代名词。
中和原理指用中和、用日常进行学校管理的原则，追求恰到好处的程度和刚刚好的分寸。一是利益均衡，管理就是要平衡和协调组织和人、组织成员之间的目的、利益和关系，形成基于公正、公平、公开取向的均衡格局与和谐氛围，营造心理安全环境。个人和组织都具有自利性，管理通过限制不合理私利鼓励和保护公共利益和合理的个人利益。管理本意有公正公平含义，同时又有自利性特点。二是好坏参半，权变性、微妙性特点导致管理过程和结果的好坏参半和中性气质。管理充满意义争斗，如节奏的快慢，态度的正邪，思想的新旧，人性的善恶，决策的公偏，认知的疲惫和兴奋，心情的沉静与喧嚣，手段的朴素与机灵，等等。管理的中性气质体现为管理过程和结果多表现为冲突中的团结、孤独中的和群、妥协中的均衡、前进中的挣扎，这是人性内在结构的矛盾性，也是管理斗争性的结果。三是庸常循环，管理工作伴随组织生活，日复一日，冗长繁杂，平常无奇。组织需要稳定，管理需要守成，管理的常规套路需要结构化、标准化。大部分管理也都是维持型的和平庸的，仅仅依靠认真执行常规也可以正常地运转一个组织。管理的例外原则指高级管理者把日常事务授权给下级管理人员，自己只保留对例外事项的决策和监督权。学校管理是常规的重复和少数例外的组合，常规制造稳定，例外需要学习和处理，形成新的管理经验，做到守成和创新、有用和没用、冗余和紧张合理配合。跳脱庸常的方式就是创新，管理具有稳定性框架和日常规范，创造源于日常。中和原理具有审美和辩证特点，意在提醒管理者：过和不及都不好；中和不是中间，不是绝对平均，也不是和稀泥；中和意在和谐，妙不可言。
缄默原理是针对管理知识的了解和运用而言，贯穿于管理全程，与硬核、慢跑、中和原理始终相伴发挥作用。管理是有限理性主宰的明确的公共知识和缄默知识共同作用的过程和结果，相当一部分管理知识具有缄默性，导致管理的微妙性特征。缄默知识即隐性知识，是我们知道但难以充分言述，不能通过语言、文字、图表或符号明确表述的非语言智力活动成果，具有默会性、非理性、情境性等特征。管理的缄默原理指在管理的显性知识框架基础上，理解、学习和运用管理的隐性知识，优化管理过程，收获好的管理结果。学习管理缄默知识常用两种方法。一是身处其中的领会学习：管理者沉浸学校久居其中，所知道的许多东西都是基于实践经验和知觉获得的缄默知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意味着好校长在使用实证主义的线性逻辑基础上，更有可能积极使用掺杂了价值和经验的模糊逻辑。校长用个人知识经验和本能，对学校历史文化、政治环境、价值知识进行内化，形成个体性极强的缄默知识，对管理实践发挥重大作用。管理是管理者直觉、经验、科学和艺术等多手段使用而形成的交响曲，必然带来管理过程和管理结果的微妙性。二是言传身教的跟随学习：类似于师徒制学习方式。好管理带来神奇的效果和经久不衰的管理者神话，好学校和好校长作为公共教育资源，不断被组织安排接待跟岗学习，以传播和扩散优秀的学校文化与管理经验。结构性知识可以通过讲述方式进行，但有一些技能、能力等只能言传身教，只有到导师的身边和校长的眼前才能看出这些难以言喻的门道和窍门儿。这种难以名状进一步强化了管理的微妙性。缄默的另一端是我们习以为常的管理的显性知识和逻辑框架。管理的耿直与微妙相得益彰、明暗交织、软硬兼施。组织既是铁板一块，又不是铁板一块。管理既说得清楚，又说不清楚。管理标准和程序等显性知识可以复制，但领导力和执行力无法复制，就是因为管理的缄默知识在起作用。这就是很多管理者执行制度却得不到理想结果而又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所在。
二、好的学校管理的外显状态和组织标志
管理基本原理是中性的底色，好的管理是人和时代为其染上的价值色彩。好的学校管理与好学校含义等同，静态指标和外显状态一致。孙金鑫总结了好学校的特征：有极其崇高的社会理想，有基于儿童立场的自洽实用的学校教育哲学，有人文高效的科学管理体系，有关键性领导者和领袖型校长，是生成“大师”的教育高地，好学校一定是永远“不安”而始终保持活力创新的学校。肖川认为判断好学校的标准是看一所学校能不能让所有学生获得成功，学校成员能否成为社会大家庭中富有建设性的成员，能不能让所有的教师体验到作为生活者的幸福感和职业的内在尊严。我们需要好的管理，好的管理者始终而且一直都是稀缺资源。通过遴选、培养和任用好的管理者能够扩大好管理的比例。好的学校管理处于高质量和愉悦的临界稳定状态和驻点上。不理想的管理各有不同，而好的学校管理从外层到里层、从浅层到深层有共同的外显状态和标志，只是在同质意义上显示差别而已。
（一）表层外显状态：管理标杆学校
标杆就是解剖先进榜样的先进指标，研究其背后的成功要素，向其对标学习、追赶和超越，以增进组织的竞争优势。这就是20世纪末企业盛行的标杆管理思想和方法。成为管理标杆学校是好的管理的直观结果，表层外显状态有三个标志。
一是政府嘉奖，形象良好。好学校及其管理很有说服力的效标，就是办学成就得到三种认同。政府嘉奖是合法性认同：管理标杆学校至少在当地是最有影响力的学校，代表区域教育和学校管理最高水平，在国家或省市级学校管理标准评估中，各方公认达到优秀等级，召开过学校和校长的办学思想和实践研讨会。因其办学成就，政府赋予其先进称号从而扩大了合法性，成为当地榜样和窗口学校。从时间上看，包括传统老牌名校、后崛起的新优质学校。从地域上看，有国际、国家、省市、区县等不同范围的窗口学校。从内容看，有文化建设示范校、管理先进校、科研先进校等。从项目特色看，有艺术强校、体育名校、科技名校等。从成果和奖项看，有国家和地方政府及其教育部门发起、专家系统参与评估的教学成果、研究成果特等奖、一等奖荣誉。公众满意是合理性认同：管理标杆学校都是知名度和美誉度高的学校，在每年的满意度调查中，社会满意度、家长满意度、师生内部满意度持续在90%以上，师生幸福感接近100%；学校社会声誉持续良好，社会资本丰富，生源茂盛，是有吸引力的学校。同行模仿是专业认同：好学校是创造最佳教育实践的典范，每年接待政府安排和慕名来访的学习者成千上万人次。这些标杆学校一直被模仿，有能力进行管理创新，有能力有机会进行文化扩散，带动时代教育管理节奏。
二是实力雄厚，集团办学。管理标杆学校首先成为集团化办学的核心学校，合法而稳定地发挥好学校、好校长、好管理所产生的结构性和规模性功能。教育集团是共享共治、共建共赢的学校发展共同体，带动当地教育的优质均衡发展，承担当地优质教育扩散形成优质学校群落的责任。教育集团的核心学校必定实力雄厚：拥有优秀教师队伍，聚集一批特级教师、省市级学科带头人和学科骨干；设有特级教师、学科带头人、学科骨干工作室；研究生学历的教师比例很高；为当地培养和输送多名校级和中层管理干部；获得各级教学比赛优秀课的教师比例很高。管理标杆学校一定拥有一位好校长，这些校长多数都是特级教师或特级校长：有当地名校长称号，选送过政府计划的名校长班，拥有政府授权的名校长工作室。好的管理者就是好的管理，好校长就是好学校，这就是好的学校管理的等价原理。
三是成果公开，影响显著。管理标杆学校创造了当地最佳教育实践，也随时会积累证据和成果，把管理经验结构化，以巩固其先进地位，更好地促进当地教育优质均衡发展。合法扩大学校竞争力和影响力的方式，除了工作室、集团化、输送管理干部等方式外，就是对学校经验的抽象能力及其研究成果的公开化，也包括管理经验公开交流被推广被学习的方式：如学校承担国家、区域、教育集团安排的大型现场会和研讨会；校长代表国家、区域、教育集团在不同层面交流大会上公开发言；学校申报获批和高质量结题的省部级、市区级课题累积多项；学生全面发展成果显著，获得各种高水平专业奖项多个；教师在高级别公开课比赛中获得奖项人数很多；学校成员出版专著多部，在优秀教育刊物上发表论文多篇。
（二）中层外显状态：组织自转境界
管理境界是管理者和被管理者对管理过程、结果、水平的判断与评价，伴随强烈的心理感受，属于管理结果的一部分。好的学校管理状态接近组织自转境界，中层外显状态有两个标志。
一是好的学校管理必向善。教育乃向善之学，面对未来和未成年人，具有高品德、高情绪劳动特征，教师的一言一行具有伦理意义和引导功能。学校管理抑恶扬善，保护和培育善良。与商业管理的精明相比，学校管理较少考虑物质利益这一维度，因为商业原则的大肆入侵会严重破坏学校文化。向善的管理意味着在规范化、制度化基础上和在通往效率的道路上，学校成员都能够不同程度地有机会参与管理；建立了关键事件和例外事件的协商机制和管理办法；多数学校成员有机会建言献策，觉得自己有用有能量；利用沟通和协商缓解管理的结构性矛盾。民主使管理自主，创造使管理增值，所有的大脑被开动，工作起来有干劲，人人自主有计划，学校自转有章法，便可以达到组织自转的管理境界了。
二是好的学校管理成就人。管理的本质是为人成事，从该角度得出上中下三种学校管理境界。上等境界成就人：开阔高致，人人都是自觉自律的管理者；人性的光辉被调动，人格亮堂，善良得到回报；个体能量自主自动发挥，工作有新意；组织自转，管理自动化，凡事有制可依，执行尽责，效率和质量高；人们热爱组织，骄傲自豪，优秀人才流入率高。这时管理者在和不在都一样，但必须承认，管理的至上境界不是根本无为，恰恰是管理者有为才成就了无为之境，达到这一境界需要管理者德才兼备和数年经营与带领。中等境界将就人：组织结构和任务清晰，制度明确，奖惩分明；成员被组织起来各尽其责，组织运转正常，效率中等或很高；管理服务功能突出，满足人的基本需求，能够保护员工利益，工作安全但成员又不是很满意，管理者不在学校时，组织运转有些受阻。下等境界难为人：发展到极端就是祸害人，管理者强权存在，人治就是一切；组织成员屈从特征和恨意明显，权力距离心理感知糟糕；组织成员正常利益不被组织保护，工作环境不安全；组织涣散，干和不干一个样，优秀人员流失率高；善良打折，派系林立，告状吵架成为常用的解决问题方式。
（三）深层外显状态：文化基因优良
文化是学校的根本特色，学校特色的强调并不排除同质性，意在鼓励和创造可辨识的异质性。好的学校管理意味着优良学校文化基因的积淀和形成、传承与发展，这种深层互动才使学校有了自己与众不同的模样，深层外显状态的标志如下。
一是好的学校管理有定力。好的管理和好的管理者是有定力的，面对当代高质量教育要求，学校管理过程和产出必须明确联系在一起。没有定力的管理表现为逮着什么学什么，零散、混乱、低效、熵值高。社会飞速发展，变革频繁发生，学校发展和管理必须有自己的圆心，这是学校管理的定盘星，在组织结构同质的情况下，主要指学校文化中的办学理念体系凝练和表述的属我性，是内化社会要求和管理取向的表达，考验的是学校系统思考能力。没有定海神针，学校管理将一事无成。
二是好的学校管理有悟性。管理时尚在社会的每个角落和学校中飘荡，人们厌倦永无止境的方案和措施，时尚总是在高期望中被热血沸腾地引入。管理思想和技术时尚层出不穷，没有定力地追逐时尚，管理就没有形状。跟风者可能是一次性的成功，模仿者可能是一半的成功，没有持续性，不能很好地完成管理长跑，只有噱头没有内涵和定力无法远行。有管理圆心的校长领会和把握每一个时尚的真理内核，将其加入知识宝库和行为指令系统中，内化为自己的管理经验和智慧，加入组织知识结构和管理词典中，成为宝贵的缄默知识。好的学校管理就是在原有管理图式基础上，面对管理时尚巧用其芒，通过同化和顺应，从一个平衡到另一个平衡演进，从一个驻点到另一个驻点前进。
三、好的学校管理的行为框架和组织本领
好的学校管理及其最佳教育实践具有溢出效应，精准向好的学校管理注重过程优化和结果满意。管理在极大程度上必须依靠结构、契约与刚性，但只有刚性和结构却不行。学校是由成年人和未成年人组成的组织系统，加上组织间的联系性和开放性，当下的学校管理实践格外复杂，应对复杂需要强大的组织本领，这是好学校及其管理的重要标志。组织本领指学校遵循管理基本原理，为形成管理标杆学校提供结构性支持和组织经验的能力和本事，如下所述的三个组织本领是学校管理向好的行为框架。
（一）本领一：稳固核心
这是源于硬核原理和指向学校文化基因传承的组织本领，包括稳固结构和稳固文化两方面。文化是学校稳定和永续发展的定校之鼎，通过组织记忆得到传承发展。好的学校管理鼓励所有学校成员参与学校文化建设过程和享受文化建设结果，把他们所珍爱和相信的价值，稳定为办学理念，为现在的和未来的学校成员提供正能量的文化框架和规约，鼓励他们持续热爱和投入教育工作。在此前提下，讨论两个稳固学校组织结构的经验。
稳定结构性。学校组织结构是描述学校组织垂直控制和水平协调的框架体系，组织结构的设计和改善与两种组织类型密切相关，即机械型组织和有机型组织。机械型组织的特点是统一指挥、高耸窄跨度、规则多，包括职能型、分部型结构等形式。有机型组织是适应型或参与型模式，具有结构松散灵活、高度适应性、低复杂性、低正规化和分权化特点，包括简单结构、矩阵结构、网络结构、委员会结构等形式。学校组织设计是一个选择和创造自身适宜的组织结构框架的过程：大型学校综合使用职能型、矩阵型和分部型结构；小型学校或新建学校适合简单结构，因为小规模使标准化不具有吸引力，而非正式沟通方式却更方便有效；在此基础上，教育集团还需使用分部型组织结构；教育集团和学校都可以画出组织结构图，明确表达职能分工、岗位责任和权力关系等。
增加灵活性。稳定性和灵活性是学校组织设计的一对范畴，前者是必需的、机械的，后者是必要的、灵活的。增加灵活性指为缓解大型组织高耸的非人格化特征及其所带来的官僚和死板，在其中镶嵌有机附加形式的设计。学校可依据自身成长性灵活调整组织结构，一个学校的成长性包括规模扩大、文化成熟、声誉增长等经验和证据。成长性好的学校，办学规模会逐渐扩大。学校规模扩大不会影响管理规律和基本原理，但一定会影响组织结构，引发管理方式的变化。学校可采用有机的附加结构设计，将有机式结构单位附加在机械组织之上，任务小组和委员会结构就是常用形式。任务小组是一种临时性结构，来达成某种特定的、明确规定的复杂任务，如课题小组等。委员会结构是将不同背景和经验的人组织起来，跨越职能界限处理复杂问题的设计，其形式可以是正式的和非正式的，也可以是临时的或永久的，如教职工代表大会、学校人事、管理、学术、外事委员会等都是具体应用。
（二）本领二：分布权力
这项组织本领源于中和原理，指向组织自转的管理经验建设。分布权力指在学校利益相关者之间和学校成员内部合理分配、布置参与机会和决策权力，包括结构分布、合作分布和集体分布方式，其原则是：相信人人都有领导力，强调和利用组织和集体领导力的能量。好的学校管理是校长、教师、学生、校外利益相关者的能量与学校管理情境交互作用的结果。
结构分布，共同治理。指依据依法办学、自主管理、民主监督、社会参与的管理要求，在学校内部及其外部利益相关者之间进行适当的权力布置，以完善学校治理结构，形成学校治理体系，增强学校治理能力。学校作为依法办学单位，为均衡和协调举办者、决策者、管理者、教职工等权益相关人之间的关系，需要建立一系列权力配置机制保证学校良好运行。建设学校治理结构是对学校管理单一主体和以支配为主体的权力关系的改造，以实现多主体参与和多中心共治。中小学实行党组织领导的校长负责制，学校内部形成决策机构、执行机构、监督机构、民意机构健全的治理体系，权责分明，相互制衡。家长委员会积极履行参与、志愿服务和积极沟通的职责，专家委员会通常由评估专家、课程专家、优秀的中小学校长等组成，为学校改进和持续进步提供充分的专业指导意见、方法和工具。
合作分布，赋权增能。指学校管理团队与教师骨干团队之间分享权力，激发工作意愿，开发教师潜能，增长工作能力。每个学校的中层干部队伍都是在实践中成长的，利用学习提高工作的胜任能力和管理的专业程度。校长利用例会时间，用培训和思考所悟所得引领中层干部成长，培养好的中层管理者。学校尊重和用足名师工作室，激励其承担学校关键任务，采用同伴教练方式，带动大批教师专业发展。依靠教研组长开展教研组活动，在学校教师专业发展计划引导下，各教研组制定学期活动计划，定目标、定时间、定地点、定主题、定框架、定评价、定改进，每周开展相关备课、研课、评课活动，课堂观察与课例研究是学校教研组活动的主要手段，全方位使用课堂观察工具和技术，具有研究性、规范性和合作性特点，有利于改造教师研究文化，提升教师学科教学能力，大面积提高管理认可度和参与度。
集体分布，管理自主。每个学校成员都有维护学校形象、制止不当现象的责任和权力，每个教师都有行使专业权力的机会。实践证明，让组织成员参与和工作相关事务的决策，会提高工作质量、效率和管理质感。集体分布权力通过每个学校成员的管理自觉、每个教师的专业自主和每个学生的自我管理得到实现。职责间隙和关系间隙是管理的灰色地带，学校实行首遇负责制，避免了管理甩锅现象，调动了每个员工勇于负责和积极解决问题的智慧。学校建立涵盖所有教师和学生参加的各种类型的学习团队和任务小组，鼓励人人自我管理，获得主人翁感和重要感，那些带头教师、榜样学生、项目负责人等，在学校管理的不同层面和领域发挥着特殊作用，带动和丰满组织能量。
（三）本领三：循证改进
这项组织本领源于慢跑原理，指学校遵循当前最佳证据寻找改进方案，获取最佳教育实践的能力，涉及以下三方面的工作和努力。
改善原始研究质量。原始研究是产生和提供第一手材料与证据的基本方法，在此指学校成员根据研究问题设计研究方案，得到调查或实验结果，并对结果进行阐述和讨论。改善中小学的原始研究质量就是对原始研究的若干不足方面逐步学习和改造，如问题的提炼和表述、文献综述的写法、数据收集和分析方法的使用、研究工具的寻找与利用、研究结果的呈现与分析、文本格式的合理与规范、表述语言的规范与专业、研究管理过程的结构性指导等，从内容到形式全面走向科学规范和审美。学校与专家系统合作，以组织方式干预全体教师研究能力，普遍开展研究方法和研究技术培训，掌握量化研究、质性研究、行动研究、个案研究的含义，掌握调查问卷法、访谈法、观察法、实验法、实物收集法等数据收集方法和社会科学统计软件包、内容分析、元分析等数据和资料分析技术。学校把好每个研究关口，形成各种规范而且要深以为然的研究管理制度和流程，包括选题制度、立项制度、研讨制度、开题结题制度、中期检查制度、总结会和报告会制度等。学校统一提供立项申报书、成果奖申报书、结题报告书等模板，邀请专家对教师进行普及的和深度的培训，逐份诊断，实例讲解，现场修改，提高研究的内容质量、表达质量和形式质量。
提高循证决策能力。学校要评估研究数据和证据的质量，通过比较获取当前最优用于决策，制订管理改进方案。这些数据和证据既可是来自实验室的可靠性强、高等级的科学结论，也可是量化研究获得的数据；可以是质性研究的结论，也可以是个案研究的发现；可以是自然情境中的实地研究，也可以是群体经验的荟萃分析，或是可参考的专家经验。上述这些证据的可靠性和等级降序排列，这些研究都有一定的信度与效度，学校可根据不同管理情境需要，选取与采纳不同等级的证据，有高不用低。学校要逐步学习数据挖掘方法，从大量数据中揭示出隐含的、先前未知的并有潜在价值的信息，进行关联分析、聚类分析、分类分析、异常分析、特异群组分析和演变分析等。数据挖掘是一种决策支持过程，主要基于人工智能、机器学习、模式识别、统计学、数据库、可视化技术，分析数据，作出归纳性推理，寻找规律，发现知识和原理。深入阐释研究结果及其价值，助力管理者作出更加科学合理的决策。
突破经验萃取难点。萃取组织最佳经验才能最终成就和表达好的学校管理，表示这是一所毋庸置疑的好学校。这些经验被固化为静态的研究成果，课程和图书、岗位说明书、规章制度、教师和学生指导手册、培训等都是传递学校组织经验的有效形式，为后来者和同行提供可贵的组织支持和结构性知识。学校经验萃取的难点是著述能力和经验抽象能力的提高。集体固化和生产研究成果，是提高学校著述能力的最佳途径，可以与专家系统合作完成。学校制订明确的著述计划，成立小组，边学习边讨论。第一本著作或论文出版和发表后，学校积累和萃取了著述经验和公开发表能力，难关就会一举突破。学校有的放矢地逐步提高经验结构化能力，带领教师进行集体进修：学习、培训和锻炼专业表达的语用能力，写好每次的发言稿和每一个调研报告；提高表达立意，丰富表达角度；学习理论名著的写法和结构，能够自如地把日常教育经验转化为研究题目；评价制度鼓励论文发表、出版专著等。掌握与利用这些行为框架和过硬的组织本领，好的学校及其管理成矣。
完
本文刊登于《中国教育学刊》2023年第六期，平台发表内容以正式出版物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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