氢键让物质世界产生出许多“意外”的现象,比如冰的密度比液态水要小;乙醇、乙酸的沸点比同分子量的其他有机物高得多……
(由于冰的密度小于水,因而冰能够漂浮在水面。这种“冰浮于水”的状态被认为是地球早期生命起源的重要保障之一。图源:Wikimedia)
也正因为氢键,DNA能组装成双螺旋结构,保证生物体遗传物质与信息的稳定。
1923年,美国化学家Gilbert Lewis在其著作Valence and the Structure of Atoms and Molecules中首次提出了氢键的概念。目前,国际纯粹与应用化学联合会(IUPAC)对“氢键”的定义是:
A form of association between an electronegative atom and a hydrogen atom attached to a second, relatively electronegative atom.
意译:
氢原子与电负性大的原子X以共价键结合,若与电负性大、半径小的原子Y接近,在X与Y之间以氢为媒介,生成X—H···Y形式的一种特殊的分子间或分子内相互作用,便是氢键。(X与Y可能相同)
冰晶体中的O—H···O键便是典型的一种氢键:
(虚线代表冰晶体中的氢键)
然而,氢键这个定义却有争议。
“不和谐”的音符
我们再看一眼氢键的定义:
氢原子与电负性大的原子X以共价键结合,若与电负性大、半径小的原子Y接近,在X与Y之间以氢为媒介,生成X—H···Y形式的一种特殊的分子间或分子内相互作用,便是氢键。(X与Y可能相同)
定义中有两个“电负性大”的限定语。这表明,形成氢键的前提是H原子要与电负性比自身大的X相连。
根据电负性的定义可判断:当H与电负性更大的X成键时,H—X间电子云会偏向X,因而H显正电,X显负电。而临近的Y原子也因为电负性比H更高,因而也呈负电。
如此,便形成了中心正电,两侧负电的经典氢键形式:Xδ−—Hδ+···Yδ−
但是,电负性比H大的原子并不多,容易成键的就更少,仅C、N、O、F、S、Cl、Se、Br、I。
然而H原子可并不只会跟这些电负性更大的原子形成共价键。B、Be、Si等电负性比H更小的原子也能与H形成共价键。此时,H—X间电子云会偏向H,呈现Xδ+—Hδ-。
那么,如果Xδ+−Hδ-与带正电的Yδ+(路易斯酸)相靠近,会不会形成Xδ+—Hδ-···Yδ+形式的氢键呢?
反转电性氢键
对于Xδ+−Hδ-···Yδ+的研究,其实从2009年就开始了。
波兰尼古拉斯·哥白尼大学Mirosław Jabłoński团队通过计算发现,许多负电氢形成的共价键,如Si—H、Ge—H、Be—H、Mg—H、Zn—H、Li—H、Cu—H键,都能与路易斯酸相互作用,产生分子间作用力。
由于氢原子带负电,两侧原子带正电,这样的形成的氢键呈现出的电性分布与经典Xδ−—Hδ+···Yδ−相反。Jabłoński便将中心H原子带负电的相互作用命名为“反转电性氢键”(Charge-Inverted Hydrogen Bond)。
但是,要让大家公认反转电性氢键的存在,光用计算模拟结果是不够的,得拿出确凿的实验证据。
反转电性氢键的实验证据
最早取得突破的是双氢键(dihydrogen bond)。
顾名思义,双氢键是一种涉及两个氢原子相互作用形成的氢键。
这样的氢键可以表示为Xδ+—Hδ-···Hδ+,也就是带负电的H与带正电的H相互吸引,是一种Y=H条件下的特殊反转电性氢键。
1996年,理论计算便预测出双氢键能够稳定存在。随后一些含有双氢键的化合物结构被解析出来,其中所包含的双氢键也通过电子和振动光谱实际观测到。
但双氢键毕竟只是一类特定的反转电性氢键。是否有更为普适的证据?
很遗憾,自2009年反转电性氢键提出以来,十几年了,实验证据杳无音信。
没找到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检测技术不够先进、灵敏,也可能是大家对这一基础问题兴趣不大。毕竟,就算发现了反转电性氢键,能有什么用呢?
但,总有人不在乎实用主义。
2023年,捷克科学院(Czech Academy of Sciences)Svatopluk Civiš联合捷克俄斯特拉发技术大学(Technical University of Ostrava)Pavel Hobza团队,在J. Am. Chem. Soc.上报道了反转电性氢键的实验证据。
作者们以三甲基硅烷(Me3SiH)为研究对象。由于Si的电负性小于H,所以三甲基硅烷分子中,H带负电。
他们首先通过计算探究了其与13种路易斯酸的相互作用结果:
(三甲基硅烷与13种路易斯酸相互作用的计算结果。左上角蓝色数值为相互作用能(kJ/mol),红色数值为Si—H键伸缩振动波数的变化量。图源:JACS)
计算结果表明,三甲基硅烷分子的H确能与路易斯酸相互作用,且作用发生后,Si—H键的伸缩振动波数减小,即发生红移。
接着,作者们通过两种低温红外光谱技术,切实地观察到Si—H键的伸缩振动在相互作用后发生红移。这里展示三例(A、B是两种不同低温红外光谱技术对同一组分子测得的结果):
(HSiMe3、CF3I 、CF3I···HSiMe3的低温红外光谱。图源:JACS)
(HSiMe3、BrCN 、BrCN···HSiMe3的低温红外光谱。图源:JACS)
(HSiMe3、HCN 、HCN···HSiMe3的低温红外光谱。图源:JACS)
并且,实验结果与理论计算结果基本吻合。波数红移量与形成的加合物的稳定性呈正相关。
氢键的新定义?
至此,我们能够肯定反转电性氢键的确存在。
如果将反转电性氢键归类到氢键的话,氢键的定义就要拓展了。毕竟,并非只有电负性比H大的原子才能形成氢键。
作者们在论文结尾部分对IUPAC现行的氢键定义提出了修改建议(斜体部分是作者们给出的新定义,用以替换划线的原内容):
其实,本文作者团队早在2000年时就对氢键的定义进行修正过。
经典氢键Xδ−—Hδ+···Yδ−形成后,由于部分电子转移到H与Y之间,X—H的键强会减弱。
但是作者团队发现了一类X—H键反而增强的Xδ−—Hδ+···Yδ−氢键。2011年,IUPAC采纳了他们的建议,修正了氢键的定义——不再限定氢键的形成会减弱X—H键。
而如今,他们或许将再次创造有关氢键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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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doi.org/10.1021/jacs.3c00802
转自:“高分子科学前沿”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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