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成锴诗选

岁月之门

岁月是一道道满目疮痍的土墙

总在墙头密密麻麻打补丁

留不下丝丝缕缕的阳光

唯有凄凄惨惨的流浪身影随风飘扬

木门深挖进土墙

红壤不时从木门的眉际上掉落

墙脚的野花，不时坠落两片残叶

抖落异乡人的魂

心把梦强抛于墙脚

老母猪用最坚硬的大嘴刨开墙根最红的土壤

拱倒一扇无可救药的岁月之门

喔

此门惨遭毒手 请勿靠近

2013.6

点一把圣火

横卧山间

做一个有始有终的噩梦

不要疏忽任何悲惨细节

梦里灵魂已苏醒

山下树木已枯萎

山上花儿已凋零

可有可无的山泉

几近断气 奄奄一息

红豆杉下被狼群撕咬过的残骸

血肉模糊

已无法将你完整收尸

还不如点把圣火

将拾掇在一起的骨骸

化成一缕青烟

2013.3

将生活进行到底

生活好似一张结满仇怨的蜘蛛网

在你路过的瞬间

蒙住了你大半张脸

难受至极

赶紧用左手掀开这张打满补丁的网

顺承举起右手探明前方是否还有类似的破网

命运的毒掌总向着坦露的心胸猛击

冥冥中有个岸

冥冥中有座山

冥冥中我成功潜逃

穿越了向南归去

铺满荆棘的羊肠小道

向南生长的毒刺几乎戳穿了我胸膛

用右手捂住血淋淋的伤口

把所有吃奶的劲用在左手上

匍匐前进

只为了将生活进行到底

2013.6

即将失去的森林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山

山上有一片森林

我是穿上羊皮褂子的守山者

母语穿透我的生命

穿透着我存在的森林

母语森林满目疮痍

爬满慵慵懒懒硕大的蛆虫

无法用轻柔的手段将蛆虫幸福的治死

我却已是你一个支离破碎的辅音

红豆杉 竹篾

世上最圣洁的祥物

送经路上将不会被一网打进

燕麦 苦荞

世上最有营养的被子植物

种在向阳的山坡上

将不会颗粒无收

草梅冬 蒿草 红脚草

本就生长在悬崖上 草丛间 密林里

将不会同森林一并消逝

嬗变成郁郁葱葱的沿阶草

2013.5

贼

皱巴巴的青衣长衫角落里,

跳蚤肆无忌殚繁殖

黝黑的身影

闪现在石桥边的尽头处

携着红壤的脚印争先恐后跃过沥青路

迈向隔岸夜市

我想有一场竞技将从这里开始

同时也将在这里终结

2013.4

08车厢

啤酒 饮料 小白酒

鸡蛋 鸭蛋 方便面

香烟 扑克 泡鸡脚

清脆的吆喝声

回荡在一硕大的空间

08车厢88号座位上

熟睡的男人

梦乡里与爱人再一次私会

突然立起身来

环顾四周

又赶紧静静仰卧

心门之外

顿时鼾声四起

2013.2

火

不是善男,更不是信女

从远古走来,忠爱于枯枝败叶

源于大地未曾合并的指缝间

在神灵掌心中熊熊迸发

妖娆的仪态 嬗变出各种优美与丑陋的形态

夜晚赋予你最美丽的色彩

从黎明到黄昏 从黄昏到黎明

好似借助红红的戎装将万事万物消耗殆尽

2012.7

方向

朝着大山醒目的方向等待

一个方向就是一次期盼

也是一回等待

叶落深秋的黄昏

叶片 叶掌 叶纹

斜向太阳初升的方向相切相割

恰似故乡几乎交叉纵横的山路

无遮无掩搭连着秃山的脊柱

方向总归方向 不能迷失方向

方向就在方向前头蔓延

生命总在方向后头流逝

四面八方即为方向

2013.1

羊皮褂子

羊皮褂子

裹在瘦弱的躯干外

一年四季 犹如一日

贴在离你胸膛很近的地方

只有针线交织的痕迹来来回回

偶尔有皮毛脱落的一天

你就会哭泣

哭泣的山坡上也只剩了这一条羊皮褂子

经常和阿普发霉的老洋枪挂在一起

挂在神龛边上与神灵一同老去

2013.1

空

空心菜 空心葱

人间无心的蔬菜

空心砖 空心管

仿造无心实物的建筑用具

空水桶 空背篓

人们可以继续填补的空间

以45度角仰望天空

便是空

穿跃一道深邃的空洞

无疑是钻空

空手进空房

无疑是空荡荡

气喘吁吁

无意说空话

游手好闲进空门

便是两手空空

20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