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警察在人们的印象中只是边缘警察,与刑警、缉毒警不可同日而语;这种想法又对又不对,自然,森林警察没有刑警、缉毒警的危险和富有挑战性,但作为一个警种,它同样具有侦察、抓捕、审讯的职能,同样需要智慧、勇敢、胆识和牺牲精神。从警几十年,遭遇过形形色色的犯罪嫌疑人,领教过金钱美女的诱惑,经历过被围攻、遭谩骂的场面……记忆里几个抓捕嫌疑人的片段时时在脑海中涌动,记下以了却心中的宿愿。
一
这是一次失败的抓捕,至今,在我的肋骨下还留有伤痛。犯罪嫌疑人叫骆根(化名),看守所成了他的外婆家,年龄不大已有三进“宫”的历史。接到检察院的批捕令,我们组织了五人抓捕小组,只是五人中民警只有我们三人,其他二人是乡干部。
乡村的夜特宁静,夜未深已被沉重的大山包裹。经过侦察,我们了解到,骆根在该村一家唯一的小店赌博。说聚众赌博是勉强的,夜间村民没有娱乐,聚在一起消磨时光才是真实目的。由于不是专业赌场,我们很容易进入了“核心地带”,“赌场”内,烟雾腾腾,人声鼎沸,足有三十多人。我一眼就看到了做庄摇骰子的骆根,他很“贼”,虽在做庄却还是瞥见了我,我们迅速向骆根靠近,我想,他肯定知道我们的目的不是抓赌,是捕他,在我距离他一步之遥时,他猛地掀起一桌的纸纱,高吼“抓赌了!”,村民们被他的吼声惊出各种本能的反应,有抢钱的,有逃跑的……骆根想乘场面混乱溜走。我们紧盯着他不放,他一看无法脱身,抓起旁边一条小橙重重砸向桌面,“警察打人了,打死他们!”骆根的尖叫揭去了村民心中一丝对法律的敬畏,心底的憋屈如找到喷眼的火山,喷涌而出。村民们随手抓起身旁能作武器的物件,饿虎般扑向我们,有提杀猪刀的,有捏棍棒的,有拿菜刀的……反正拿什么的都有,那场面就像爆发了农民起义,稍一不慎很可能就会成了冤死鬼。情急之下我喊出了本地方言,一般地说农民是淳朴的,乡音有时能超出法律,他们放缓了冲击,把我们逼向了灶间,这时候,我被锅台角顶伤了,前后痛了三个月。骆根也乘乱逃走了。只是他匪性不改,没过几天又组织村民殴打乡干部,一次次与政府叫板激怒了高层,公检法组织了一百多人的执法团连夜缉捕,这次他没有这么幸运了,为此,他付出了三年的牢狱生涯。出狱后,骆根远走他乡返卖木材,身家早过千万,开着豪车,身边环绕着七个“老婆”,去年与我偶遇,专门停下豪车连说“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他早已不是当年的骆根,但骨子里仍无法脱去“土豪”本色,言语间处处散发出匪飞,若不改,监狱的大门迟早要向他敞开。
二
郭泰(化名)三十来岁,高高的个头帅气的脸蛋,长得白白净净,与其说他是贼,不如说他是骗子。二十八岁那年身无分文流落到贵州,不知使了什么招,硬是让他带回了一个小学教师做老婆,老婆不光有文化,身材、长相也堪称一流。
光凭长相好毕竟不能当饭吃。山村没有其它资源,郭泰把目光盯上了本家叔叔的几十亩杉木林。他大模大样的叫来了外地民工,指着成片的杉木安排他们采伐。木材下山钱揣进了郭泰的腰包叔叔才知道。叔叔上门要钱,郭泰打趣说,“您在家也不用钱,我是你侄子,算您赏我的吧。”叔叔哭笑不得,想了好久最终还是报了案。我们找到郭泰时,他态度相当诚肯,说妻子病重住院筹不到钱才出此下策,医院没人照料,他今天去医院安排一下,明天准时去派出所报到。
第二天太阳落山了,我们也没等到郭泰的影子。回头一打听,他连夜卖掉了家中的一条狗,远走他乡了。
公安机关缉捕的力度并未减弱,根据线索我们连夜追踪到邻县半山上的窝棚里。距离窝棚二十米时,我的腿骨被细绳轻轻地拌了一下,我的脑中立刻闪出一个念头,“不好,遇到钻山豹了!”电影《乌龙山剿匪记》里,土匪睡觉前都在附近设置警示,看来郭泰深得真传,连土匪的招数也用上了。我们冲进窝棚一看,一根细线从棚外拉进窝棚,连着床头的细线上挂着几个呤当,窝棚内已是人去棚空,望着茫茫的夜色我们只能无功而返。
俗话说,“是狐狸迟早要露出尾巴的。”半年后,由于一起诈骗案,暴露了郭泰的行踪。据情报,郭泰租住在市郊的出租房里。吸取上次失败的教训,抓捕前,我们对地形进行了反复的勘查,对各个节点都布置了足够的警力,尽可能不留盲点。刑侦专家介绍,凌晨二至四点是人体的深睡期,选择这个时间抓捕比较容易成功。凌晨三点,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我们悄没声息地来到郭泰的租住点,按照预先方案布好了警力。当房东打开房门的时候,穿着三角裤裸着上身的郭泰已悬挂在窗口通往后山的半空中,身体随着绳索上下摆动,样子很滑稽。原来郭泰早有防备,事先绑好了窗口通往后山的绳索,可机关算尽仍未逃脱被捕的结局。
三
“张标(化名)么,我是A县森林警察大队的民警,你现在什么地方?”
“我现在老家安徽啊。”
A县公安局刑侦大队的技术人员两眼紧盯着手机定位仪上不断晃动的指示针,当指示针稳定后,技术民警用手指做出了ok的手势。
手机定位显示,张标根本不在安徽,而在A县附近的B县。
这是一起重大滥伐林木案,案件的主要嫌疑人高明(化名)是A县木材龙头企业的老板,县人大代表。张标承包了该林木的采伐,是案件的重要证人或嫌疑人,不找到他案件难有进展,稍有不慎就会造成相当被动的局面。
外围调查显示,张标的“失踪”,很可能就是高明逃避侦查的一着棋,找到张标显得尤为重要。作为B县的森林公安部门,缉捕张标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我们的头上。
根据手机定位,我们确定了张标落脚的村落。可张标的行踪飘忽不定,他是采伐队的包工头,专门联系“林木采伐”业务,难有一个固定的落脚点,况且,他现在是在有意回避。老乡告诉我们,张标很好色,在周边有三个“相好”,到底会在哪家落脚谁也说不清楚。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们先撤回驻地,只是时刻监控着手机的动向。入夜,我们悄悄逼近“手机”,定位显示,手机就在山边一农户家中,可这农户并非村民口中张标的“相好”。怎么回事,是村民以讹传讹,还是另有隐情?容不得多想,静悄悄的山村已传来狗的狂吠声,再不动手就会前功尽弃。
“不许动!”我一步冲开虚掩的大门,只见五六个壮汉在喝酒划拳,“手抱头,靠墙站。”说实话,几个壮汉一旦动手,我们这些“大盖帽”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有的是力气,所幸他们很听话,一个个真的就像犯了大错一般,依墙而立,连一句疑问的话都没有。见此情景,我的内心很复杂,不知是喜还是哀。
“谁是张标!”
壮汉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应答。
“站出来,张标!”
“张标不在这里。”其中一个年长一点的说。
“不在?”我疑惑,“他的手机怎么会在这!”
“哦,”年轻的说,“晚上让我给他保管,到底为什么我不清楚。”真是狡兔三窟,看来这个张标不简单,难怪他是这些人的包工头。
“他在什么地方?”我和颜悦色。
“这……”他们很为难。
经过一番口舌,壮汉们终于同意带路,大约半小时山路,我们来到了山坳中一农户的门口。吸取以往的教训,我们没有敲门,从阳台攀爬而入。
“不许动!”站在床前,我们用强光手电照射,“咦,怎么回事?”小李眼尖,发出了唏嘘。嗯?我差点晕了,两男一女睡在同一张床上。从警三十年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破事,晦气!经现场审讯,那个秃头就是张标,看来他真不是什么好鸟。
返回途中,小李特好奇,反复问我,“他们三个怎么睡噢,怎么睡噢?”我一指张标,“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