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满河滩的历史
太阳收拾检点着就要回家了,
她把金辉熠熠的蝉衣还挂搭在七雁山的脊梁,
山坳里青苍的树木渐渐濡染上墨色,
宿鸟已经在巢边怯生生地长呼,
前河的水还闪烁着红霞流动的波光。
我独坐在河边耳听前河的吟唱,
一边在兴味盎然地读历史,
这历史没有文字,没有编年,
乱七八糟地掩藏在红蓼穗白的草滩上,
一个个大大小小圆乎乎的脸在向外探头探脑地张望,
这些傻瓜蛋的脸上写满了奇异的图文,
看,那流畅的水纹曲线,停顿的涡状,
有的是从光绪帝驾崩,慈禧老佛爷归西;
有的是从洪宪帝制,共和再造
有的是在大跃进彻夜通明的火光相伴中,
有的是在阶级斗争的呐喊喧嚣的年月中,
这百多年的经历才形成这些隐隐的画纹。
那黑质白章筋络交错的理纹,
也许在建骊山陵修未央宫的时候已经形成。
那像蠢猪样俯卧水中的巨石,
那是战天斗地学大寨的年代,
几十个人合力拱动从半山腰轰隆隆地滚落河边,
贫乏单调的生活迎来阵阵的欢呼和呐喊,
从改革开放以来的这三十年间,
这个巨石下移了几十米的距离,
稳稳地躺在河心,任白波嘻戏、绿水舔吻,
锋利的棱角已经磨顿还出现锯齿的吻痕。
最让人奇异迷离的是印满了三叶虫、壳甲虫、长尾虫
飞翔舞动的化石。
在那个太阳昏黄散漫地映照着寒荒冷寂的世界,
世界淹没在海水和风暴的喧嚣,
它们勇敢地展开翅膀迎来了地球熹微的生命曙光,
大地为了记住这伟大的时刻,
把它们的生命凝固在坚硬的岩石上!
我抚摸着这些生命斑驳的躯体,
抑制住心里小鹿般冲撞的跳荡,
抬起头来,
河水还是弹奏着老夫子在沂水岸边“逝者如斯”叹息声中的旋律,
河水还是庄子和惠施俯伏在青石桥廊上辩论着“子非鱼”见到的一样的涟漪毂纹。
暮色已经四合,历史的扉页上只余几个朦胧的字体:
苍茫、深邃、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