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 行
庄一鸣
温和的春日早过了。时逢初夏，高考过后闲来无事的他，约着好友，说要骑车走一趟A市，来回一共一百四十公里的路程。
那时的他，在家压根是个公子哥，更别说骑车出远门。出门的事是约定好了的，仅仅是凭着年轻的冲动，他就决定去了，毕竟上高中他都是骑车上学的。
约定的日子很快到来了，他和好友决定，凌晨五点在一路口集合。二人带了满满当当的装备，由于路途不熟，只能用手机导航。
那时的他们从未用过导航单独出去过，就凭那么一股子闯劲就出发了。路上他让好友带头，他跟着后面。去的路程远得超过了他的想象。起初过了一段子黄泥路，十分颠簸难行。不过，既然出发了，就断没有退回去的道理，他硬着头皮往前走。过了黄泥路，又绕了几条乡间小路，总算上了县道，好走了许多。行程过半，二人走走停停，两次喝水休息。但歇息都很短暂，很快便继续上路。
到了A市，二人早已精疲力竭。但是来了不能白来，好友带着他到市区里面把车停了，搜索了当地公交车的路线，二人乘公交车游了不少地方，吃了午饭。
饭后在餐厅小憩片刻，二人决定回家。这时已经下午四点了，而他们到这里足足花了四个多小时。
本来二人约定一起回去。但是好友是从老家赶来的，用导航估计了一下，从市区回老家只要三小时的路程，而回到出发地则需要四个小时。好友萌生与他分道扬镳的想法，就和他说了。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他稍加迟疑也就答应了，他相信借着导航，他可以回家的。
他带足了水，带着不足一半电量的手机，半信半疑地踏上了回家的归程。
他看了眼时间，大概是下午四点半钟。两人同时离开，路线竟截然相反，这不禁让他有些慌张。但市里的道路很复杂，这让他只得专心骑车，没工夫慌张。沿途的风光早在他眼前匆匆掠过，留在他脑海的是一圈接一圈的环城路，以及一座接一座的大桥。好在路都是大路，算是仅有的一个慰藉。
等过了市区，他的心总算平静了些，他走上了来时那条县道，道路两旁是葱绿的麦田。这是一条人烟稀少的大道，多为直行路，不必过分慌张。他此刻挂念的，就是接下来的那段小路和黄泥路。不过，根据来时的经验估计，他得七点左右才能到那边。眼下他还可以看见尚且高悬着的太阳，这说明离黄昏还有段时间。他瞅着太阳，在路上疾驰。他害怕日头下落，那时的路就十分难办了，于是他这一段直行路只歇了一次，便匆匆上路。他知道太阳会等他，但绝不会等他太久。
可是太阳终究是下落了，而且落得很快，一溜烟已经跑到远处村舍的屋顶上方，放射着霞光。他有些慌了，也想过打电话求援，但眼下的路上并没有十分醒目的地标建筑，这使得求援变得困难。眼下的直行道终于到了尽头，车拐进小道，他接近成功，同时面临着失败。因为他看导航的时候，手机只剩了十分之一的电量--他因为怕迷路，看导航次数太多了。手机关机，意味着回家无所依靠，他的安全也将无从保证。谁知道孤身一人在荒村会有什么下场!
眼下他没有勇气再翻看路线了，渐趋微弱的导航声音成为了救命稻草，他必须尽可能地维持它们。他打开车灯，眼睛盯住前方，不敢疏忽。日头落下西天，黑暗笼罩着他。小路上灰尘太多，这让视线变得模糊。远方依稀有灯火，或明或灭。风在耳边呼啸，尘土飞扬。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黄泥路，他眼前一片沙尘飞扬，耳边只有风声。至于导航的声响，他听得断断续续，颠簸的黄泥路几乎是他一段一段挪过去的。
等到骑上大路，他双腿早已发软。他下车跺一跺脚，接着上路。他大概明白这是城郊的某处，看不真切的远方闪着灯火。他沿着眼下的路走着，周围太黑，他只能勉强判断，这是他来时走过的路。可惜在他这个路痴看来，和没走过并没什么区别。他拼命加速，耳边的导航声隐隐约约，混杂着风声，已几不可辨。他无路可走，只是下意识地沿着大路，朝着灯火通明处疾驰。
不知过了多久，转了多少弯，耳边的导航声已经若有若无，他已全然不顾。上天眷顾了他。他前往的那个灯火通明的地方，正是他熟悉的家乡。后来他回来的时候，已记不得太多回家的细节。他的家人和朋友都十分惊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家的--他们打了很多个电话，而早在他到家大约四十分钟前，他们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得知他的手机已经关机了。后来回忆起那段行程，他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他记得，当时他想要回家的欲望十分强烈，那使他忘记了一切，一心朝着家的方向行进。
再后来，他去过不少的地方，走过不少陌生的路，却唯独还记得多年前的那次旅行。他渐渐地明白，其实对于一个旅行者来说，最重要的是那颗能远走的心，心到了，人自然就到了。心之所向，一往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