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我可能还在李望嶂大山里砍柴挖石头。要不是他，我根本不能考上大学。我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是在文化革命中度过。标语口号普天盖地，什么“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永远革命”，什么“反击右倾翻案风”，什么“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什么“抓革命，促生产，促战备”等等。我读的书都是标语口号印成的教科书。实际上完全没读书；每天到学校都是由校长、老师带去开荒种地，种番薯种木薯种茶树，有时带我们去上山拾柴。油茶、松果成熟的季节，带我们去上山摘油茶摘松果。我对这样的学生生活很反感很讨厌，几次弃学，都被父母赶回学校，----我父母不知道学校变成什么样子。命运的转机发生在高一第一学期。有一天，有一位同学叫我到校长室去见副校长钟恕｛校长是李其春｝。钟恕对我说，学校决定调你和其他七位同学去县重点中学学习，到那里以后要认真学习科学知识，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这样我便来到县立第三中学，每天攻读数学、物理、化学，兼学语文、英语、政治等。那时，邓小平已重新出山掌权，恢复高考制度。79年高考，我参加理工科考试，考得527分，全省前三十名。数学、物理、化学都90分以上。数学满分。我第一志愿填清华大学无线电系，但由于耳朵原因，未录取。后录取广东商学院统计学系。那一年，我只有16岁。暑假，听说钟恕调梅县筹办嘉应大学，我特地跑去看他。他问我是否想转学，他可以帮助把我转到嘉应大学，任我自选专业。我看看他的几栋瓦房，对他说：“你这哪里象学校？分明是牛棚。”他说：“只要有能人名人，校舍破烂一点没关系。”他说他在中山大学读书时，适逢抗战，是在粤北一个偏僻小村里完成学业的，国家照样承认学历。他说他已请到许多名师，包括与我同村的谢廉老师。他说我学统计无用，还是学理科或工科好。我没有听他的话。大专毕业后我分配回五华县“下基层锻炼”，在五华华城一间门市当售货员。我又去找钟恕。我当时不知道他是抗战时参加工作的老革命，曾在九连地委当过大官，曾在韩山师范当过校长，只感到他这个人比较好说话，平易近人，没有架子，对我的许多不礼貌的行为不以为忤。他对我说：“真金不怕火炼。锻炼就锻炼，当售货员就当售货员。你读的数理化终究有一天能发挥作用。”他说要是在九连地委，他一定推荐我去当兵工厂厂长。他说那时打仗打坏的枪炮无人会修理，全部埋掉，----无人懂机械电子。这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他说的“真金不怕火炼”，至今我记得死死的。91年8月，我在五华安流纺织品仓库盘点日夜打算盘，有个初中同学跑来告诉我说钟恕患病死了。我本想去嘉应大学吊唁，但想到他桃李满天下，不需要我这样的人，没有去。今天写下这段短文，算是我对钟恕校长的追思。没有他，我真的走不出李望嶂大山。----谢迺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