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人文社科研究生学位论文写作中充分运用逻辑，以增添论文的说服力和感染力，是一个十分诱人的问题。这里，结合我多年指导博士和硕士研究生的心得体会，仅以科技哲学专业为例，就人文社科研究生学位论文写作中的逻辑问题谈以下三点：
一、主题鲜明与科学抽象
主题是否鲜明，是衡量一篇学位论文质量的最重要的指标之一，而要做到主题鲜明，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善于运用逻辑。
1.学位论文中常见偏差
主题鲜明是指主题新颖、明确和深刻。“新颖”，要求主题对读者能够产生一种冲击力， 或者令读者眼前一亮；“明确”， 要求主题旗帜鲜明、 一目了然；“深刻”，要求主题鞭辟入里、入木三分。真理总是简单的，最好一句话能够说出来。然而，一般情况下，学位论文不仅很难做到主题鲜明， 而且还很容易出现偏差。在主题问题上最容易出现的偏差有三种：
（1）无主题。无主题的文章，让人读后不得要领，难以留下清晰的印象。许多研究生的毕业论文只限于摆情况，即限于对研究对象的描述或转述，缺乏关于研究主题的提炼和对自己的观点的阐发。
（2）主题模糊。这种情况大都源于作者对研究对象缺乏全面、透彻的了解，吃了夹生饭。所以，绕来绕去、纠缠不清，或者浮在面上、抓不住根本，给人以雾里看花的感觉。
（3）主题平庸。即是主题陈旧、立意不高。如一篇讨论中国为什么女性精英科学家少的博士学位论文，作者做了大量调查研究，文章中有不少图表、数字和问卷分析，但最终找到的原因却是：女性承担家务劳动多于男性、 生育和抚养孩子花费了女性大量时间、中国重男轻女的社会风气影响女性成长等等。这些观点十分表象，缺乏创新，即便不做研究，一般人也都想到这些方面。
2.科学抽象
如何做到主题鲜明？涉及的因素很多，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善于运用逻辑。这是因为，鲜明的主题需要提炼。鲜明主题的提炼是一个复杂的思维过程，它既需要逻辑方法，也需要各种非逻辑方法，而在逻辑方法中，科学抽象是最为常用的。
一般说来， 科学抽象的要义是透过现象攫取本质。因此，就撰写学位论文而言，了解现象即详细充分地搜集资料、研究资料，以及在此基础上完成由感性具体到抽象的规定，再到思维具体的飞跃，是科学抽象的基本环节。例如，写一篇关于研究某个历史人物的某一方面思想的学位论文，通常的做法是：①搜集资料。搜集有关该人物某方面思想的一手和二手资料，即该人物的著述、档案材料、口述材料和前人对该人物进行研究的著述。资料搜集要尽可能一网打尽，并适当关注最新进展。搜集二手资料可以从最新发表的资料开始，由近及远往后查。常用的工具书是《全国社科新书目》、《全国报刊文献索引》、《全国报刊索引》等各种综合的、专业的、专题的书目和索引。此外还要尽量利用中国知网、万方数据、读秀以及 JSTOR，Proquest 等在线和电子版的学术数据库、互联网的各种网站和搜索引擎、 与研究主题相关的核心期刊的目录等。②研究资料。先浏览全部资料，根据研究目的，剔除无关的，把其余资料区分为核心的和一般的，或者分为背景资料、相关资料和核心资料等。对核心资料应逐篇阅读，做好笔记；一般资料或背景资料则予以摘抄或精读有关章节、段落等。然后按时间、 学派或其他适当标准， 排列研究者的观点，理清学界有关观点的发展脉络、各种代表性观点的异同和长短。在研究资料的整个过程中，钻研原著即一手资料始终是重点。对原著既要通读， 又要读通，而且，随着主题的逐渐明朗，还要反复读，力求原原本本地弄清该人物思想的内容、 实质、 由来和影响，并随时做出自己的分析和评价。③形成主题。根据对学界研究成果的分类和归纳、对当前社会现实的深切关照，并结合该人物思想的实际，抽象、概括出论文有待研究的核心问题。这个核心问题应该恰好是关乎该人物思想的特点、精髓、闪光点，即该人物思想中最有学术价值和社会价值的地方。有时可以通过寻找难题的办法形成鲜明的主题。具体说即是：参照二手核心资料，潜心钻研原著并逐一记录下遇到的疑难问题；然后，把所有搜集到的难题集中到一起，通过全面阅读二手资料筛选出前人没有解决的疑难问题，并思索它们之间的内在联系；最后，从中抽象出对整体有重大制约作用的核心难题。或许这个核心难题，就是论文较为鲜明的主题。鲜明的主题一旦确定，再依此主题重新审视和组织所搜集到的全部相关资料，形成论文框架，并按这一框架完成论文就可以了。
当然，运用科学抽象方法提炼论文主题并使之鲜明，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情，它与作者的理论背景、思想深度、理论勇气、政治立场和知识积累等许多因素有关。譬如，提炼论文主题离不开理论背景。因为提炼论文主题总要采取一定的角度或依据一定的方法论，而角度或方法论就是理论的具体体现。面对同样的材料，所依据的理论不同，提炼出的主题将大相径庭。我有一位硕士生的毕业论文做的是关于清末民初中医泰斗张锡纯的中西医会通思想。她反复精读张锡纯原著，也搜集了大量二手资料。结果，初稿完成后，她自己都觉得囿于描述、缺乏深度、主题不鲜明。后来，我向她推荐了西方新近有人提出的“后殖民技科学”理论，由此她认识到西医和中医一样也有地方性，也有自己天然的局限性。因此，未来医学发展的方向应当是西医和中医、藏医、蒙医这类非主流医学的结合与互补，而张锡纯的中西医会通思想的实质是对中西医结合的探索，张锡纯是中西医结合的先行者。于是，她一下子找到了自己论文的主题：以对张锡纯中西医会通思想的研究为个案，探讨中西医结合的方向和途径。一旦明确了这一点，她再回头审视原来所搜集的张锡纯的资料时， 那些资料就有了主线和灵魂，论文也相应有了深度。
另外，在许多情况下，运用科学抽象方法提炼论文主题的过程实际上是一种新概念提出的过程。概念是逻辑思维的基本单位和形式，“是帮助我们认识和掌握自然现象之网的网上纽结”[1]。
众所周知，自然科学论文特别重视提出新概念。一项重要的科学发现往往需要用一个或一组新概念来表达；同样，人文社会科学的论文也十分重视新概念的提出，一篇高水平的人文社会科学论文往往总能提出独到而新颖的概念。因为新概念就是新观点、新规律、新方法的凝炼。一般说来，越是基础性学科，其学位论文发现和提出新概念越频繁、越多样，可以说，基础性的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最主要的任务之一就是生产新概念。科技哲学学位论文应该向这个目标努力。
不过，必须强调，新概念不可等同于新名词。新概念重在内涵创新，它必须对研究对象的本质和发展规律有新的发明、新的发现。任何玩弄新名词的花架子做法都是浅薄的、令人鄙夷的。
二、思路清晰与逻辑规律
当论文的主题明确后，紧接着就要考虑一个问题：为了表现主题，全文需要分几部分？如何开头，如何展开，如何结尾？各部分之间的关系是什么？这就是形成清晰思路的问题了。形成清晰思路，同样离不开逻辑。
1.三条基本规律
形式逻辑认为，逻辑思维有同一律、矛盾律和排中律三条最基本的规律。这三条规律普遍适用于各类逻辑形式，是人们运用概念、判断和推理进行逻辑思维时必须遵循的。对于科技哲学学位论文来说，由于这些规律是逻辑思维整体上的逻辑，所以，它们不仅适用于立意、文辞、记叙、论证等各个方面，而且尤其适用于学位论文形成思路这一谋篇布局中的关键环节。
根据逻辑思维的这三条基本规律，我的看法是，对于撰写科技哲学学位论文，形成清晰思路需要提出以下两条规则：
（1）主线一根筋。 著名语文教育家张志公曾说：“作者的思路是他对客观事物怎样观察 、理解 、认识的反应。……文章的结构组织是否清晰严密，表明作者的思路是否清晰严密。思路是否严密清晰，表明他对所写的客观事物是否形成了鲜明的印象、看法、态度或感情。”[2]就是说，论文的思路是否清晰取决于作者对所写客观事物的认识是否清晰，并最终通过论文的结构组织是否清晰表现出来。可论文的结构组织是否清晰又通过什么表现呢？关键在于论文是否能够找到一条主线。主线即是论述主题所依据的线索。它的表现形式灵活多样，并无一定之规，譬如，时间的推移、空间的转换、情景的变化、主题的某种内在逻辑展开，或者研究对象围绕主题所表现出的一系列特点等。总之，主线的选择必须满足以下条件：①准确表达主题；②能将各种材料串联起来；③一以贯之。就是说，这条线服务于主题，而且要直，不能随意弯曲、分叉。此即所谓“一根筋”。
（2）标题一条龙。论文应形神兼备，不但要考虑主题和主线，还要兼顾形式，做到形散神不散。形散与神不散是好文章的两个重要方面。对于论文而言，形散就是论据、论证、结构和语言等都能做到恰切、巧妙和开展；神不散就是主题足以成为论述的定海神针，使扩散开的形式和内容都能有效地在为文章主题服务那里得到统一。为此，需要重视论文总标题和小标题的设计及其搭配。
论文的总标题和小标题承载着论文大大小小的观点，是用来展现思路的，或者说，它们是思路的形式方面。论文总标题的任务是表达主题，或一语中的，或一语双关，或巧做比喻，或隐喻、借代等。一般说来，小说的标题追求简洁美、诗意美、音乐美和性感美，要“上口”、“刺激”和“亮眼”等。论说文的标题整体上也追求上述各种美感，不过，它更加追求画龙点睛、入木三分。论文小标题设置的依据主要是和主线的展开顺序相一致，即遵循上面所说的时间推移、空间转换、情景变化或主题的其他某种内在逻辑等。小标题在总标题的统摄下，需要成龙配套，为一根筋服务。所谓成龙配套，是说内容连贯，彼此呼应，工整对仗，浑然一体，它们的关系或并列、或递进，切忌互相交叉、彼此包含、角度不一、参差不齐。
小标题的互相包含或交叉是最为常见的一种通病。例如，一位年轻学者准备研究明末清初东传科学与乾嘉学派的关系。一次，当我问他东传科学对乾嘉学派发生了什么影响时，他列举了以下几个细目：①科学知识的影响；②研究方法的影响；③逻辑思维的影响；④归纳方法的影响。显然，上述标题存在两重包含关系：一是研究方法包含逻辑思维；二是逻辑思维包含归纳方法。倘若这样的小标题进入论文，肯定会造成内容上的混乱。一些作者之所以会犯这样的错误，大都是因为他们想到哪就写到哪，或者受相关资料多寡的束缚， 对所研究的内容缺乏一个整体上的筹划，对各部分之间的逻辑关系没有进行严格的审查。
2.充足理由律
其实，除了上述三条逻辑思维规律以外，还有一条逻辑学界存在争议的逻辑思维规律，即“充足理由律”。其含义是：在论证过程中，一个判断被确定为真，总是有充足理由的。它的公式是：“A 真，因为 B真并且 B 能推出 A。”违反这一规则就要犯“虚假理由” 和“推不出”的逻辑错误。逻辑学界一部分学者不承认这条规律的存在。本人认为，这条规律不仅存在，而且相当重要。这是因为，它广泛适用于论证和反驳，尤其在学位论文形成清晰思路的过程中有重要作用。
思路的实质是清晰表现论文主题展开的逻辑。为主题提供一定的依据使其做到“理由充足”并得以确立，是形成清晰思路的根本任务。因此，形成清晰思路需要遵循理由充足律。
例如，前不久，科学界发生了一个“青蒿素事件”。中国中医科学院中药研究所研究员屠呦呦获得了被誉为诺贝尔奖风向标的美国最高科学奖———拉斯克临床医学研究奖（Lasker Awards）。结果引发了一场争议。争议的焦点在于：一种观点认为，余亚纲和钟裕容两位科学家也对青蒿素的发现做出了关键性贡献，奖项不应单独授予屠呦呦。有学生问我可否针对“青蒿素事件”写一篇硕士学位论文。我说，可以，不过要把文章写好，必须回答以下问题：①科学奖励的标准是什么？原则上说，科学奖励应颁发给具有科学发现优先权的人。但在合作项目尤其是大型、复杂的合作项目中，优先权不易确定。因为在这样的项目中，科学研究具有一定的接力性和协作性，每一个科研步骤和参加研究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相对独立的价值和作用。文章应通过深入的讨论，首先选定一个颁奖的基本标准。②辨析屠呦呦、余亚纲、钟裕容三人各自的贡献及其价值。比较三人的科学贡献，看屠呦呦的贡献是否更加关键。③分析诸如屠呦呦是课题组组长这类在科研组织中三人的隶属关系，是否应做适当考虑。
整篇论文的思路应围绕回答上述几个问题予以安排。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满足充足理由律的两个基本要求：①理由真实；②理由充足。最终使推导出的结论具有必然性。
三、材料可靠与逻辑证明
学位论文的主题是靠材料来证明的。而证明的方式根据所用推理形式的不同，可分为演绎证明和归纳证明。这两种证明在学位论文写作中应用十分广泛。
1.演绎证明
演绎证明是用演绎推理形式所进行的论证。其最基本的要求是：前提必须真实。因为只有前提的真实，才有可能保证论题的真实。然而在实际中，前提的真实往往不能够充分得到保证。面对名人名言、俗语和常理等，人们常常自动解除了思想上的武装，放弃批判性思考，结果那些原以为正确无误、可以放心作为前提的判断，却很容易出错。
在一次硕士研究生复试时，有一位考生说他正在做关于儒家文化和鲁西南老年人再婚率低关系的学士学位论文。要他谈谈学位论文的大意时，他立即滔滔不绝地讲起他调研到和想到的各种证据来。我打断了他，说：“先不急于讲这些。让我们首先讨论一下你的论文的一个前提问题：你怎么知道鲁西南老年人再婚率低？”他说，是他老师告诉他的。我又问他：“你老师是从哪里得到这个观点的？”他说是从一份材料上。我再追问他：“那份材料是什么人做的？又是怎样做出来的？”他答不出来了。于是，我向他建议说：“你这篇学位论文选题很好，但在设计调研方案之前，最好先澄清论文所包含的前提问题。你说鲁西南老年人再婚率低，低到什么程度，有准确数字吗？若有，这个数字是否可靠？高低需要比较，全国其他地区老年人再婚率的数字你掌握得怎样？总之，不要轻易相信和使用二手资料，应当通过自己的研究，让作为自己论文前提的命题达到真实可靠。只有前提真实可靠了，你后面的研究才有可能真实可靠。”
事实上，一切判断都是有前提的。如，当有人问：“你戒烟了吗？” 这个问语隐含一个前提 ：“你吸过烟”；“今天他上班去了”，这句话隐含了一个前提：他是个上班族等等。一般情况下，论文的关键词往往就是最重要的前提问题。如，以研究某个人的科学观为题，“科学观”就是一个重要的前提问题。作者对科学观的理解，影响着论文的框架和内容；反过来，论文的框架和内容直接表现着作者对科学观的理解。在动手写文章之前，作者一定要下功夫批判性审查前人关于科学观的种种观点，进而形成自己对科学观的独立见解。
总之，演绎证明中，对于前提的批判性审查并非一时一地的，而是带有普遍性质的一件事情。尤其对于科技哲学学位论文来说，不懈地追问其理论前提并严格地进行批判性审查，是使论文深刻的一项重要措施。既然每一个具体的理论观点都是有理论前提的，而理论前提又有更高层次的理论前提，那么就可以一层层地追问下去，直至无需再问、已经自明的“根底”。显然，对于一个理论观点的理论前提的每一步追问和批判性审查，都会触及该理论观点更深刻的内涵并使该理论观点更加可靠。
2.归纳证明
归纳证明是用归纳推理的形式所进行的论证，它分为完全归纳推理和不完全归纳推理两种类型。为了增进不完全归纳证明的可靠性和必然性，最基本的措施是扩大枚举证据的量和扩大枚举证据的质的范围。由于现实中许多对象往往数量巨大乃至无穷大，因此，扩大枚举证据的量的作用往往不甚明显。两相比较，扩大枚举证据质的范围倒是一条颇具潜力的途径。质的范围扩大，增强了枚举证据的代表性，自然也就增进了枚举证据作为归纳证明前提的可靠性。为此，学界在这方面创造了许多行之有效的方法。
（1）发挥“旁证“的作用。一般地，证据可分为事实证据和理论证据（前者又可以进一步分为人证和物证），也可以分为本证、旁证和反证等类型。本证是直接证据， 后两种是间接证据。本证是最有力的证据，它是任何论点成立所必需的。但若是本证只有一条，即“孤证”，那也是不可以的，任何孤立的事实都不能完全反映事物的本质。因为历史的复杂性往往在于它存在着大量相互冲突的事实、失去历史合理性的事实和偶然性的事实等。所以必须重视旁证和反证的作用。
学界一向推重的清代考据学大师戴震所做的对“光 ”字的考证 ，是一个充分发挥旁证作用的好例 。《尚书 》第一篇 《尧典 》里有句话 ：“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光”为何意？学界有两种意见：一作“显”解，一作“充”解。戴震力主后者。他从古书中找到许多作“充”解的例证。但是，仍不足以服人。于是戴震又做了进一步研究，发现《尧典》的“光”字通“桄”，即今天的“横”字。《说文》解释：“桄，充也。”即“气作充满”的意思。尽管《尚书》各种已见版本都是“光”字，可他还是提出了一个大胆假设：未发现的《尧典》古本必定有将“光”作“横”即说“横被四表”者。过了两年，有两位知名学者分别为他寻到了一个证据：《后汉书·冯异传》有“横被四表，昭假上下”；班固《西都赋》有“横被六合”。这些书虽然是后来的书， 但却十分权威，肯定是言之有据的。此后，又陆续发现了一些“光”作“横”的例证，面对一系列有说服力的旁证，学界遂大致认可了戴震的观点。
（2）“三重证据法”。过去，历史学界讨论问题总是局限于书本上的东西，证明结论所用的材料也不例外。1925 年历史学家王国维提出了二重证据法，即文献材料上的证据和考古材料上的证据，又称纸上材料和地下材料二重证据。王氏本人运用二重证据法以甲骨文考订周王世系，恰好与《史记》相契合、相印证，取得了重大成就。
二重证据为什么较之一重证据更为有力？这是因为证据的质的范围扩大了。地下的材料虽然也有一些是文字性的，但毕竟带有实物性质，而且，流传不广，不易被抄袭、篡改。就是说，具有较之纸上材料所不具备的一些优点。但是，地下材料毕竟很难获得，相当多的地方也用不上地下材料。所以，二重证据法有明显的局限性。后来，在王国维二重证据法的基础上，有人又提出了“三重证据法”，提出三重证据法的不是一家，所谓第三重证据是什么，也因学科不同而不同。如有的主张是调查资料，有的主张是“口述史料”，有的主张是文化人类学资料等等。总之，目的都在于扩大证据的质的范围，提高归纳证明的可靠性。这样说来，证据的质的范围应是开放的，未必限于二重或三重，在某些情况较为复杂的研究领域，存在四重或更多重证据也是有可能的。
上述关于演绎证明和归纳证明的情况表明：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生学学位论文中关于材料的使用需要注意以下几项：
（1）重视占有材料。不论归纳证明还是演绎证明只要涉及材料与观点的关系，材料均为观点的基础：材料真，则观点有可能真；材料假，则观点一定假。此外，材料的完备性对于观点的真也有直接的制约作用。我们一定要牢固树立依据材料说话的信念，正如史学家傅斯年所说：“一分材料出一分货， 十分材料出十分货，没有材料，便不出货。”[3]“材料之内使他发见无遗，材料之外，我们一点也不越过去说。”[3]写文章一定要重视占有材料这一环节，在占有材料上舍得下功夫，有“上穷碧落下黄泉，动手动脚找东西”的气魄。
（2）严格审查材料的真实性和可靠性 。占有材料是观点正确的必要条件，但远不是充分条件。为了观点的正确，最起码的条件是做到材料可靠、真实。原生态的材料通常粗枝大叶、良莠不齐，需要下一番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改造制作的功夫。
（3）在扩大材料数量的同时，尽可能扩大材料质的范围。前面说到的重视旁证的作用和“三重证据法”都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原则上此类方法还有许多，还可以继续创造此类新的方法。
（4）力戒“原则+例子”。在使用材料证明理论观点的时候，应力戒“原则+例子”的做法。鉴于个别性的事实丰富多样、相互冲突，而且数量无穷，所以，随机的例子对于一般性的理论命题，可以起到解释、通俗化、形象化等作用，但起不到证明作用。这一点也已经由人们对不完全归纳法的研究充分表明了。列宁有一段十分精辟的论述值得我们永远铭记：“在社会现象领域，没有哪种方法比胡乱抽出一些个别事实和玩弄实例更普遍、更站不住脚的了。挑选任何例子是毫不费劲的，但这没有任何意义，或者有纯粹消极的意义，因为问题完全在于，每一个别情况都有其具体的历史环境。如果从事实的整体上、从它们的联系中去掌握事实，那么，事实不仅是‘顽强的东西’，而且是绝对确凿的证据。如果不是从整体上、不是从联系中去掌握事实，如果事实是零碎的和随意挑出来的，那么它们就只能是一种儿戏，或者连儿戏也不如。”[4]如何从事实的整体上、从它们的联系中去掌握事实呢？可行的途径之一就是善于从全部事实中抓住那些或者最简单、最基本的事实，或者最反常、最不近情理的事实，或者正在大量出现、具有普遍化趋势的事实，或者对一般原理能够起到一定证明作用的事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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