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飙:建立学术共同体的重要性
2023/1/31 9:51:24 阅读:139 发布者:
项飙:……学术机构的体制化一定会带来限制,我们需要大量的“盘根”,通过个人自由地去发展自己的伙伴,形成自己学术的思想生命。如果一定要把它们都体制化,体制就是等级性的,像塔一样,那就完蛋了。盘根这个隐喻很好,是横向的、开放的、盘错的,每个方向都可以生长,到最后互补,互相汲取营养。
吴琦:新加坡、中国香港,北大、牛津,您亲身经历了几种不同的学术组织的方式和机构,能不能做一个比较?
项飙:这个很难说哪个好,因为每个人的历史太不一样,所以关键要看是谁在做这个比较。如果你从牛津出发,就一定要学新加坡,比如说行政人员的效率应该提高。如果是中国的大学,可能就要先学新加坡那种低姿态、无趣、扎实地建设基础性的制度。
吴琦:在您做个人选择的时候,优先级会是怎样的?什么是您对一个学术机构或者体制最重要的评判标准?
项飙:我个人感觉是综合性的生存状态最重要,在那里的生活每天是什么样的,跟谁聊天,基本要完成什么任务,我会考虑得非常具体,这种具体会给我一个总体的感受。为什么要具体,因为具体才可以感受得到,不仅在脑子里,也在心里,然后形成判断。具体的感受当然和制度设计有关系,但没有很强的一对一的因果关系。有的制度设计非常不合理、荒谬,但下面的空间也不小,也可以生存,这个就要智慧地去把握。比方在中国的机构,和现实矛盾的切近性很强,这方面的刺激非常多,而牛津这个地方距离感很强,也能带来思考。不过我现在最大的焦虑是关于我自己,做不出东西来,自己很紧张,换来换去都做不出来,也没有意义。
对一般读者来说,这一定要以“我”为主去判断,看能不能在机构里面创造出自己的空间。和同事之外的人合作,发展出自己的盘根,自己的小宇宙、小环境、小世界,这可能是最重要的。
吴琦:在北京的访谈中,您说到自己对共同体的感觉比较弱,那么对于一个学者来说,拥有一个或大或小的学术共同体到底有什么意义?
项飙:我觉得学术共同体非常重要。现在我们中国的学术共同体相当弱,因为学科体制化、符号化。你想象一下,比方说教育部要搞什么改革,不可能形成一种公共性的反对意见,在这个意义上基本没有共同体可言。虽然思想上也有碰撞,但我感觉比较弱,那种1+1>2的合作比较少。我上次说自己没有共同体感,这是客观事实,但这并不应该。
正是因为这样,我们要去构建共同体。共同体永远要在构建当中才存在,即使是原来非常合理的共同体,停滞之后也没有意思,就变成了协会、学会。在构建的过程当中,要对社会事实、学术研究、思想理论和方法的现状都有一定的讨论和共识,然后形成我们的策略。中国非常需要建设这样分散的无形的学术共同体。
吴琦:您自己也要参与到这个建构的过程当中去?
项飙:对,不参与就不可能有共同体感,那么共同体感就是假的,就是一种符号认同,对学术建设来讲,更没有意义,因为把很多真实的问题在共同的符号假象下消解掉了。
吴琦:具体是怎样参与呢?已经开始了吗?
项飙:刚刚开始。一个是我希望跟艺术界的朋友多联系,回到前面,共同体需要异质性,其实搞研究的和搞文艺的人可能更能建构共同体,因为有异质性,互相可以学到东西,有吸引,有碰撞。
第二个就是我们在中央民族大学、北京大学都在推进海外民族志研究,这是中国人类学一个很大的短板,这一块要是不起来,中国的社会科学以及整个中国的国力都是不够的,对世界的了解停滞在贸易、军事和国际关系的情报上,这方面我们也希望建立一个共同体。能不能给政府提供决策,是我们完全不能掌握的事情,也不应该太考虑,我们的目标是培养一种大众之间的世界性的共鸣。当年轻人背包旅行的时候,怎么样去看待那些让自己不适应的情况,通过对别人的观察,去理解,把自己问题化,重新定义现存的社会问题。我们就国内研究做国内研究,提出的很多问题都已经被界定了,往往提不出新问题,老问题也用老套路解释,走出去则可能给我们刺激。另外,也能培养一些外交人才,确实能对当地的文化习俗有了解,会讲那里的语言,去过这些地方,知道车怎么坐,知道他们的教育制度是怎么回事,这些积累都非常重要。英国这个帝国为什么实证主义那么强,跟欧洲大陆不太一样,和这个也有关系。靠这种实证的材料,本身也不一定有什么深刻的意义,但材料积累起来,就看出一个样式,不是推演式的,而是归纳式的。这算是建设第二个共同体的努力。
*节选自《把自己作为方法》一书,标题为小编所拟。
转自:“社会学苑”微信公众号
如有侵权,请联系本站删除!